第86章 废土之上的聚集地

“陈队长，你是鲁托人吧？”他问。

沈丹样貌稀松平常，但眉角分明，一米八出头的个子不算太高，身上穿着的睡衣让他看上去很不认真。

路成点了点头：“我是鲁托人没错。”

沈丹皱了皱眉：“你身上有一种元祖神经元特有的气息，而且又替波特拉做事，同时还是一个鲁托人，你的成分好复杂啊，来这里是打算调查一些东西吗？”

路成暂时没有回话。

沈丹见状便解释道：“我们大武对这里的态度就是观察，这一点大使先生对我说过了，我们在这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你还是可以放心我的。”

这种话路成自然不会信，但他也没有选择完毕闭锁信息，转而道：

“我就是想查阅未元意识的资料，我需要掌握对未元意识的战斗方法。”

“这群人很难对付，”沈丹意有所指，“确切的说，也不能说他们是人吧，总而言之是很奇怪的生物。”

“我知道，”路成看着他：“我面对过一个吞噬512个单位的未元意识，距离只有半米的那种，在对方全力发动能力的情况下，我几乎无法做任何反抗，就被拉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也就是说，我对这种能力毫无办法。”

沈丹仿佛会读心术：“你想杀死哪个未元意识？”

路成怔了怔：“有人跟你说过吗，你们大武人是不是会读心？”

沈丹‘嗯……’了一声后道：“你应该清楚，我们武者的感知异于常人。”

路成点了点头，他也只是清楚的程度，但并不清楚具体怎么算。

“我们异于常人的感知，可以感知到许多寻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沈丹做了个比喻：“打个比方来说，就是游戏或者小说里的‘灵视’，或者说天眼，可以看见脏东西。”

他顿了顿：“而你身上，杀意就像刀子一样握着，你像是一个只会用砍人解决问题的绝世凶徒，而同时你又是个神经元武者。”

更让沈丹奇怪的是，路成走路的姿态毫无章法，不像是经过武者阶段，再到基因武者阶段，最终掌握传承的狠角色。

路成试探着道：“那你愿意给我个面子？”

‘给我个面子’是大武通俗社交措辞。

“行吧！”沈丹点了点头：“首先你得看看，我们这在什么位置，这里是鲁托市的最底端，也就是名副其实的‘鲁托之底’。”

“鲁托之底……”路成咀嚼着这个词语。

“而我们这里，实际上是一个中转站，”沈丹想了想，“确切的说，特殊资源中转站。”

路成皱了皱眉：“特殊资源……黑钱么？或是其他的什么？”

沈丹笑了起来，忽然，他后退了两三步，从楼梯口退至上楼梯的拐角处，一跃落下之后，他抓着个人的脖子拎了起来。

这人看上去十四岁不到，小鬼一个，赫然就是宁地。

宁地被抓住之后剧烈挣扎起来，但两者差距悬殊，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实际上，路成发现了有人在跟他，还以为是沈丹，没料到宁地居然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沈丹指着宁地说：“这就是资源，返祖个体……未元意识，这些对大家来说都是资源。”

“返祖个体会在这里安上编制，等待下一步分配，未元意识如有发现，我们负责上门去谈判，这往往会伴随着一些战斗，而我们仰仗的也不是实力，而是身份，大武人，联邦人，人革联人，我们这都有。”

“去你妈资源！”宁地怒吼一声，一脚踹在沈丹脸上，“离我妹妹远点！”

沈丹脸上顿时多出一个鞋印出来，他眯起眼睛看着宁地：“你小子……算了，给你家队长面子，一边去！”

宁地被他抛了出去，后续传来一连串碰撞声，他恐怕是摔在了廊道尽头的垃圾堆里。

路成眯起眼睛看着沈丹：“你在挑衅我吗？”

沈丹摇了摇头，摊开双手道：“我看你这么年轻，又对这类事情知之甚少，或许你也是资源。”

“你想说什么？”路成心底莫名，沈丹确实没有说错，在波特拉的角度来看，他的确是这种资源。

刚才他确实准备阻止沈丹，因为在这个充斥着联邦人与大武人的地方，宁地是他的同胞，名义上的下属。

爷爷在这里恐怕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沈丹正是察觉到这点之后，才把人给放掉，这些大武人表面上一个个很健谈，实则全都是人精。

“我们喝一杯去？”沈丹只是在笑，“我知道个不错的地方，还是那句话，我在这没有利益纠葛，很多东西我可以告诉你，比较巧的是，我的消息还算灵通。”

路成点了点头：“行。”

他知道沈丹对他很有兴趣，只是伪装的很好。

巧的是，路成对他嘴里的东西也很有兴趣。

“嗯，那就走吧，别说你打算在外面发呆，”沈丹背着手消失在拐角：“我知道个不错的地方。”

路成走了下去，他看见宁地一身脏兮兮的站在桌边，妹妹宁海音在用纸替他擦去污渍。

倍感羞辱的宁地恶狠狠瞪着沈丹，随后略带歉意地看了路成一眼，脸色涨红地说不出话来。

丽薇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仍旧是在刷着电影。

路成审视了一番。

他发现这个年龄的男生总有点相同之处，譬如以前学生时期有人对他出言不逊，路成对此的回应与宁地大同小异，都是不由分说地发起攻击行为。

但他受过教育，可以口齿伶俐地替自己辩解，他的老师也愿意理解他。

这里的情况却是截然相反，宁地说话更像对周围的人咿呀学舌，没受过教育的他，嘴里蹦不出几句反唇相讥的句子，唯一的年长者丽薇也没有选择理解他。

对此，路成拍了拍宁地的肩膀，在后者有点愣神的目光中道：

“干得不错，下次记得往鞋底涂点东西。”

“呃……”

“回头聊聊，现在我有事，”路成想了想：“忙。”

人总是会下意识模仿心中所尊敬的人，路成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也不过如此。

吴老师似乎就在废土区呆着，或许可以带点酒过去好好说下自己这些年来的英勇事迹！

沈丹早就在外等着了，他骑了一辆重型摩托车，引擎发出浑厚的嘶吼声音。

路成仔细观察着这摩托，蓝红色涂装的重摩令他眼前一亮，有点想要。

他往上一坐，便听见沈丹道：

“走，我带你尝尝外面的酒水。”

摩托启动，路成问：“我们去外面？”

“底城区这么臭，我可没心情喝酒，今天说到底就是意思意思，然后咱们约法三章。”沈丹一变开车，一边加重声音：

“如你所见，我现在过的可是许多人想都想不到的悠哉生活，我们得好好相处才行，可别把我的小花园弄得乌烟瘴气得，大不了等下我自罚三杯！”

“行，”路成说话同时目光扫视，‘底城区’，这个形容很不错，他打算学了去。

此地的臭味大部分来自于更上方的污染，生活带来的污水，商业区的污水——第二新鲁托市，对外公布的人口数量是437万，占据了鲁托共和国总人口接近一半。

随着摩托行驶，路成也发现这些行人大部分衣着风格老旧，或是穿着制服工装；甚至于，他偶尔还能看见街道中发生的殴打事件，无不说明鲁托之底治安很差。

作为一个曾经混帮派的人，路成敏锐地发现了底城区的帮派气息，十分浓郁，这就是他的内行之处了：他起码发现了六个不同的帮派，只是不知道名字，从衣服穿搭，还有走路风格就能看出来。

对此，他却丝毫生不起一丁点怜悯之心。

鲁托共和国能够拥有车辆的家庭，无疑是体面的那批人，他们自动来到了这个地方，入城之后一定发现生活与像想象中的不一样，却仍旧大幅度降低生活水平，持续留在这里，并且仍旧觉得自己是高级的。

而路成的想法却与他们截然不同，确切地说，完全是相反的。

他试图在外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样才能真正把虎鲸区变成一片‘净土’。

摩托车开了一阵便到了出城关口，沈丹用他的证件应付了那些满脸严肃的公务人员；这些人在面对外来者时如同威严的天王，在面对沈丹时却低下头，脸上写满谄媚。

两人沿着废墟区域前进，一进入这地方地面就不再平整，需要规避大轰炸留下的弹坑，摩托速度也降低下来，路途变得颠簸，路成可以看见在废墟之间游荡的拾荒者，这些人似乎哪里都有，有时候不经意一看，连废墟之中也可能猫着一个。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有什么目标？在寻找什么奇怪的东西？”沈丹头也不回：“实际上这些人根本没有目标，就只是游荡，这片废土区有好几个大型聚集地，但也是有门槛的，你看他们背后。”

“我知道，”路成没有反驳，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清楚这里的情况。

这些游荡的拾荒者大多衣衫破烂，人看上去像是从垃圾堆中爬出来的，之前遇到的中年男人反倒算是干净的那一批。

这些人背上几乎都背着那种绿色的玻璃板材，他听中年人说这是一种特殊生物义体，可以让人不吃饭；路成也看见书上写过，人们吃饭是为了补充三种营养，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但这三种营养最终都会作为热量被人体使用。

但除此之外，吃饭也会获得维生素，这些拾荒者粗略一看，都普遍有维生素缺乏的状况，但只是寻找维生素，肯定比一日三餐更加轻松。

与路成看过的大部分书籍不同，那些本子里面对真正底层人的描述，往往充斥着鲜活的力量，他们很有动力去谄媚，去为了生活而挣扎，但当他实际一看，真正的底层人脸上只写着‘麻木’二字，平静地迎接一切，似乎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如同钓客们垂钓某些鱼类，他们会使用钓竿与鱼博弈，最初鱼儿会剧烈地挣扎，这个挣扎会随时间推移渐渐变弱，最终弱得不会对昂贵得鱼竿构成任何伤害，便被钓客缓缓拉上，置入鱼篓之中。

“我们到了。”出了鲁托市区，经过半小时出头的奔波，摩托车挺在一处商场的废墟之前。

这商场周围有好些板材建筑，像是后续搭建的，这些板材建筑门口搭着摊位，贩卖了一些简单的东西。

有无标号的汽油，还有私酿的酒，好几种油炸之后堆在一块的大饼，以及看上去有点奇怪的糖果。

这里的人也比路上更多，总算是有个街道的感觉了，路成粗略一扫，便看见了大约二十多人，周围还有更多。

路成皱了皱眉，他看见一块板子上写着几个大字：

【军山聚集地】。

除此之外，那些蓝色板材房子边上，也用简陋看板标注了一些东西出来。

上面粗略地写着：他们会接受联邦、大武、人革联的货币，除此之外也会接受一些具有价值的物品。

他们也会接受一些身负专业技能的人，例如维修工、技师，力气大的，以及小孩。

“等我一下，”沈丹直接走了出去，他买酒去了，站在摊位前就抽出一张面额50的钞票出去。

这些酒水被大号玻璃罐子装着，还有塑料瓶，有琥珀色，也有浑浊的米汤色。

路成扫视着军山聚集地，心说‘这会不会有点巧合？’，根据林悠悠告诉他的，他的老师吴军山就在这里，这个聚集地似乎正是吴老师建立的。

他并不惊讶，吴老师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他会吹口琴，会做菜，懂得怎么建造房子，还会雕刻，会唱民谣，并且喜欢阅读。

似乎在管理方面，这位精通历史的吴老师，也有一定异禀之赋，简言之，路成一直觉得他有点神秘。

只是，沈丹怎么会带我来这？路成看见沈丹已经买了酒过来了，这酒内含琥珀色那种，与米汤色的掺和在一起，被在一个大号塑料瓶内，根据目测，这塑料瓶子可能是拿来装油的。

此时，就被沈丹提公文包一样提着。

“看见没有？”他把大瓶子提了提：“纯正的废土调酒师出品，这叫‘军山号’。”

他下巴指了指一旁：“走，我们那边去，”

说完，沈丹便头也不回地迈起步子。

路成跟了过去，便发现大号超市废墟另外一面，又是一堆露天摊贩。

这些摊贩用简陋的材料搭建起遮风挡雨的棚子，在下面是从废墟中捯饬出的桌椅，有的椅子直接就是一块水泥墩子——这直接就是一个超大号烧烤摊子。

只是这个摊子就不接受以物易物了，都是要钱的。

烧烤摊前还有义体李真元在那跳舞，嘴巴里冒出一段段民谣样的歌曲，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提着个破烂贝斯，一群人围着他在叫好，连哄带骗地让他整更多活。

路成装作没有看见他，现在他不想跟这个家伙扯上关系。

沈丹直接带着路成在一个白色塑料桌子前面坐下，两人就直接坐在同样白色的塑料椅子上。

“你看这里的人，他们也是需要放松的，你肯定会疑惑钱从哪里来，你看那边，”沈丹指了个位置出来。

路成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便发现那赫然是他白天堵车的方向。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这边的人反倒是多了起来。

沈丹给自己倒了杯酒，连续喝了三杯，哈出一口气后淡淡道：

“你也别管他们货物怎么来的，总而言之，这边的人似乎向路上的人兜售各种东西，而那条路几乎每天都在堵，现在也在堵着，已经形成一个奇怪的贸易圈了，你在听么？知道这帮人哪里来的吧？”

路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沈丹皱了皱眉，耐心道：“你们这边，被称作大秦遗民带，而第二新鲁托市，被你们这个遗民带，冠以了一个特殊的称呼：奇迹之城。

第二新鲁托市，遍地都是黄金，只要过来就是满地捡钱，还有唾手可得的移民机会，诸如此类的文案，你应该见过不少。”

“这我知道，”路成想了想：“是网络上的戏称。”

“错了，”沈丹摇头。

路成没等他继续说什么，直接给自己倒了杯酒，两人都是身强体壮之辈，他也不客套那么多，一口喝干了。

这个杯子是透明的一次性杯，大概半斤不到的样子，嘴巴里随着酒液入口，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回荡在口腔。

确实是特殊的味道，确切地说，这种混合带颗粒感，又像米酒又像蒸馏酒的古怪，恐怕只有这有了。

随后他把杯子倒过来，数滴酒液淌落在地。

沈丹见状笑了起来：“这不是戏称，而是联邦刻意散播的，他们养了一堆博主专门制作这种视频，然后把人吸引过来。”

“这些被吸引过来的人来自于大秦遗民带，十一个小国的人，他们过来之后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呆在这里。

因为，人是最优秀的工具；每一条生产线上的机器都需要进行适配，人却不需要，有的人可以写出颠覆时代的论文，有的人可以带领一支军队打赢艰难的战役，有的人只能在路旁捡垃圾，就劳动这一属性而言，人是万能的，这也是一系列事情的根本原因。”

路成见他要开始滔滔不绝了，直接打断道：“你还没说这个约法三章的内容呢，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