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黎
海丽云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般让夏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有时候夏玥也会审视内心自己到底是喜欢李昭这个人还是李昭身上曾经的光环。
有些魂不守舍的夏玥返回家中却在路过小区门口时被门卫告知有人找她。
寻来之人一直等在门卫岗亭里，戴着个鸭舌帽，中等身材，四十多岁的模样，面相的话却是相当陌生。
中年人瞧见夏玥投来目光赶忙凑过去：“夏总，关于您小时候泰国的那次飞行事故，我有一些新发现，不知道能不能单独聊一聊。”
夏玥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稍等一下。”
不久后，两人来到小区内的公园小亭内。
中年人倒是开门见山，自报家门。
按这人的说法，他是一位专注空难相关的科普博主。
不过大型空难就那么多，时间长了就没有素材了，于是只能将目光投向那些中小型的空难，然后就注意到了夏默在泰国的那次飞行事故。
在搜集材料时，他有了意外发现。
年做事故调查时其实有个疑问，为什么夏默在出事时没有选择返场而是另寻其他地点迫降。
从当时飞机的高度来看，是有可能折回机场的。
结果那个视频博主在他搜集到的当天的陆空对话音频文件中分离出来了一段极细微的另外一人的声音。
说着，视频博主拿出一个录音笔递给夏玥。
“这份录音是当时的陆空对话，内容没问题，但是在你哥哥说话的时候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这声音很小，二十多年前的技术很难分辨出来。”
夏玥狐疑地接过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我将那人的声音特意放大了。”
果然，在这段无线电通话中，夏默起飞后第一句就是报告了发动机熄火，而第二句则是表示要折返本场，可中间沉默了两秒后又决定往前飞迫降了。
就在夏默这句话的前半部分，能听到一段清晰的声音，有点儿尖，却不是女声而是童声。
“不要回去，往前飞！”
夏玥顷刻间关闭了录音笔，凝视视频博主：“你还找过别人吗？”
“没有！夏总你这是........”
“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让人找你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查了。”
“这.......”
夏玥收起录音笔，竟然径直离开了。
可没走出两步，夏玥回过头来：“我觉得还需要再强调一下。我会给你一个足够优厚的价格，所以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别的心思。”
中年人可是人精，他本就是求财，如今目的达到，自然是忙不迭应下。
送走中年人，夏玥把玩着录音笔，沉吟片刻给李昭打过去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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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小时后李昭回了家中。
或许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去扫墓的做法是理亏一方，李昭进来客厅时眼角余光时不时瞟向端坐在沙发上的夏玥，显得异常心虚。
李昭刚穿过月关，鞋子踏上客厅的大理石地板的一刻发生一道清脆的响动，好像是某个电门打开的动静。
“我有事问你。”
夏玥播放出了录音笔里的音频。
她是特意定位了音频进度的，一播放出来就是那句话。
“不要回去，往前飞！”
李昭的身形定在当场，某段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你的声音吧！”夏玥轻声道：“当时你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是你让我哥不要返场的。”
“没错。”
哪知道李昭没有迟疑，当场就承认下来。
“如果在发动机熄火的瞬间就返场，那的确有生还的可能。可惜我们迟疑了几秒，错失了返场的机会。”
或许夏玥也没有想到李昭竟然没有半点儿隐瞒，一时间，夏玥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远处的李昭同样定立当场，不作言语。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黏稠起来了，犹如包裹的泥淖压得李昭呼吸都略微急促起来了。
隔壁厨房的水龙头出口在这冰寒的氛围中凝结出一颗圆滚滚的水滴，紧接着缓缓拉长，最终滴落在水池之中爆裂开来。
与此同时，夏玥眉目瞬间低垂下来，错开了与李昭对视的目光。
“事后调查如果当时返场是有生还的可能性的。”
此话一出，原本黏稠窒息的空气似乎要凝固起来。
“时间太久了，有些细节我记不清了，但是.......”
说话之间，李昭猛地踏前一步：“我是不会错的。”
李昭的动作坚定而决绝，根本就没有给夏玥丝毫置喙的余地。
认识李昭这么多年来，夏玥还是头一次见李昭如此咄咄逼人的姿态，好像择人而噬的野兽，攻击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泰山压顶之势震慑人心。
没错，这才是李昭的真面目。
他从来不是一个予取予求的庸人，而是极有主见且排他性异常强烈的天才。
当然，如果李昭不是这样的人。
十七年前的FZ9213事件里，他就该听从管制员的建议迫降天府机场而是野外就近迫降。
“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
夏玥忽地叹息一声，其中诸多感慨不一而足。
李昭皱了下眉：“我一直都没有变。”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李昭的声音太大引动了电视的智能助手，电视竟然自动开机了。
在开机画面之后，电视里传出来欢快的动画片的声音。
亲切而温馨的童声总归是暖彻心扉的，就算是近乎对峙的两人都脸色稍霁。
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是李昭精心挑选的，那是他为将来孩子准备的，自己也会时不时看看。
曾经亲密缠绵的记忆被触动，夏玥的目光扫过二楼一间门框上挂着风铃的房间，眼中尽是温柔。
那是她为孩子准备的房间，只不过始终没有用上。
“你为什么从不给我哥扫墓，是认为当年决策失误，导致我哥身死当场，心里有愧了？”
夏玥本能地觉得李昭此前失礼的行为跟泰国的那次事故有关，她是时候弄明白了。
不过，夏玥这话刚说出来就后悔了。
这等质问的语气着实是伤了李昭的心。
果然，李昭瞬间怒气勃发。
“我不再辩解出事后到底能不能返场，就说继续往前飞的迫降。至少我认为这个野外迫降的难度并不大，我也提出过如果他没有信心可以让我来操纵，可你哥哥不仅仅自负武断，而且在重压之下操纵变形拉平太早，导致起落架陷进草地里，责任全在你哥身上。”
其实李昭还有半句话没说。
当时身死的学生中包括了李昭的一个很好的朋友。
本来应该有惊无险的特情硬生生被夏默搞成如此惨烈的结局，尽管过去多年，李昭依旧记恨夏默，如何去给他扫墓？
“怎么会这样？”
夏玥一只手扶着额头，眼眶微红。
一绺青丝垂落下来，映着苍白的脸色，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破碎之美。
“我哥从来不是逞强的人，或许他当时救人心切，或许他的压力很大，他没有迫降成功我不否认，但你不能借此攻击他的为人。”
李昭目光微冷：“压力大就能操纵变形了？”
有些话题是不能碰的，它可能是某人心里的一根刺。
时间不一定能冲刷所有的伤痛，也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根刺越陷越深以至于一挑拨就痛彻心扉。
“生死关头谁能不害怕？”
“我！”李昭断喝一声：“换做是我，我就不害怕！”
夏玥杏眼瞬间布上血丝：“那你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李昭一愣，说实话没有明白夏玥的意思。
刚才夏玥说自己一直没变，现在又问为什么变成这样，到底是何意？
“你什么意思？”
就在李昭的反问下，夏玥朱唇抿了一下。
“十七.......”
然而还未等夏玥说出口，李昭身后的大门电子锁忽地响起了开锁的动静。
紧接着，一头短发顶着个娃娃脸的夏黎现了身形，朝着里面瞅了两眼，就像一只警惕的小狐狸。
“姐夫，你也在啊。”
夏家家风严谨，偏偏夏黎性子跳脱，有股子机灵劲但不多，李昭倒是很喜欢这个小舅子。
虽说夏黎不算外人，可夫妻俩儿闹成这样，李昭也不好当面发作。
夏玥瞪了一眼夏黎：“什么事？”
夏黎被凶得一个激灵：“爸要回鹭岛了，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去，刚打你电话没通。”
“这里有事，你们回去吧，后面我找时候自己回去。”
“哦。”
夏黎滴溜溜一转，闪过一丝狡黠，小心翼翼地跟李昭招招手。
眼见如此尴尬，李昭不想跟夏玥吵下去，想想还是借坡下驴。
“我送送他。”
说完，闷着头往门口走去。
两人刚出门，夏黎笑嘻嘻地凑过来：“姐夫，你可要谢谢我。要不是我，你们不得打起来。”
温柔的阳光洒落下来，李昭不觉眼皮微闭，旁边园圃里此起彼伏的虫儿叫唤着，好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该除除草了。”
李昭甚至都没有接夏黎的话茬，独自一人往前而去。
“除草，除哪儿的草？”夏黎一怔，望向园圃：“姐夫，这园圃的花草不是长得挺好的吗，除什么？”
便是从前方远处悠悠飘来声音。
“看着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