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插翅难逃(求月票)
冯保领东厂抓人的事儿先按下不表,且说孟冲虽然整日装病在家,闭门不出,但是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都有自己的“儿子、孙子”每日来禀报,因此也做到了在家就知天下事的境界。
那两日,孟冲礼佛后,得知宫里竟然发生了刺王杀驾的事情,而且早不刺晚不刺,偏偏挑在自己大势已去,太子劝进的这个节骨眼上。
最主要的是刺客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干儿子崔迁!
你说你刺杀就算了,你要是能成功,那也就不多说了,你没刺杀成功,还给你干爹惹来祸端,你是嫌你干爹活太久,命太硬是吧?
孟冲知道崔迁的秉性,他是万万做不出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这件事儿其中定有蹊跷。
但眼下人赃俱获,自己肯定是脱不了干系,当晚就备好银子,趁夜黑风高,偷偷溜出门去。
在北京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养肥了这么多人,不就留着今天用的吗!
一夜下来,孟冲是高高兴兴的进门,垂头丧气的出来。
如今自己是虎落平阳,那些平日里与自己交好的文武百官都不愿意伸之援手,有的人甚至还对自己来了一顿冷嘲热讽。
孟冲总算是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人心难测。
想当初自己掌印司礼监,又为圣上恩宠,这些龟儿子那一个不是来自己这里拜山头,认干爹的?
也不知天意使然还是故意为之,孟冲走着走着,走到了高拱府门口。
一想起高拱当年力压冯保,推举自己掌印司礼监,孟冲立马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的,赶紧叩响高拱大门……
高拱其实对这些断了根的太监心里根本无感,当初之所以力推孟冲掌印司礼监,不为别的,就为看不惯冯保,不想让他上位。
因此冯保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所以二人才一直不对付。
眼下,孟冲失势,冯保觊觎掌印之位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二日一早,高拱拿上连夜写好的奏本就要去递进宫,为孟冲辩解。
刚出门正要上轿,忽听一人喊道:
“元辅!元辅留步!”
高拱听着声音熟悉,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众多门生之一的韩揖。
韩揖,蒲州人,字伯通,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现任吏科给事中。
“伯通啊!有什么事儿回来再说,老夫手头正有急事。”
高拱打了个照面,正要抬腿上轿,却被韩揖拉住长袍,后者问:
“元辅可知道六月二日刺王杀驾的事儿?”
“知道。”
“那刺客不是别人,是孟冲的一个干儿子干的。”
“知道。”
高拱不耐烦的回答了两句。
“此事定有蹊跷,依愚生之间,定是冯保那阉竖设的圈套。”
高拱此刻心急着去递本子,见韩揖拉着自己竟说些后觉后知的屁话,不由得申斥几句:
“你这个韩揖,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朝中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冯保觊觎司礼监掌印,刺王杀驾他也脱不了干系,这是冯保给孟冲设的圈套,目的就是拉孟冲下水,他好上位!”
高拱说完,猛地一拂袖,抬腿上了轿。
“元辅!冯保的圈套是给你和孟冲两个人设的!”
高拱一听,惊疑的问道:
“为何?你且答来。”
“这是个连环计,冯保先设下圈套,目的就是引火上孟冲的身,等孟冲被套住后,他却不急的收网。”
韩揖小心翼翼的说些自己观点,见高拱竖起耳朵认真听自己说,并没有反驳,才顿了顿继续说道:
“冯保知道孟冲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会设法营救自己,那么能帮孟冲的只有元辅,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其一:元辅当年推孟冲上台,算的上是有知遇之恩,此时见孟冲命悬一线,定然心中不忍,会想办法上疏营救孟冲。
其二:元辅和冯保现在势同水火,如若问,现在谁最不想让冯保掌印司礼监,那就只有元辅一人!
这连环计厉害就厉害在此处,太子与两宫娘娘早就看孟冲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
如若元辅上书营救孟冲,定然会惹太子与两宫娘娘猜疑。
眼下正是太子即将登基大典的好日子,元辅如若此时中了圈套,得益的就会是冯保和张居正。”
高拱此时听的早已汗流浃背,越想越觉得此事杀机重重。
平日里只觉得韩揖凡事都不动脑子是个莽夫,此刻见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立刻对他刮目相看。
“伯通,要不是你来的及时,老夫就将奏本递到了乾清宫,中了那阉奴圈套!
这几日,老夫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脑海中总有两个人影挥之不去,一个是张居正,一个是冯保。”
说话间,高拱又下了轿,摆手示意高福撤了轿子。
“张居正,此人别看表面上性格温和、对外不争不抢,那都是表象!
此人有宰揆之志、经邦济世之才,老夫与他曾经可谓是志同道合,一起约定匡扶社稷,为国家兴盛而奋斗,至死不渝。
倘若他甘愿辅佐老夫,凭我二人之才,定能再兴大明!
说完高拱眼神中一片憧憬之象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是叹声不断。
但是当斗倒了严嵩、徐阶、李春芳、殷士儋等人,内阁就剩下我和他时,老夫发现他终于也藏不住了。
尤其这两年,他颇有取我而代之的心思,哼!既然他无情,就别怪老夫无义!”
韩揖从未与过和高拱谈心,一直以来都是高拱吩咐什么他去做什么,此刻见老座主像自己吐露心事,不免情到深处,两眼一酸,留下泪来。
“元辅,倘若张居正真有这狼子野心,愚生定联合百官群起而讨之。”
韩揖一抹眼泪,信誓旦旦的说道。
奸臣已经跳出来了,张居正算一个,还有一个是冯保!
高拱摇了摇头,闷声道:
“凭你们还远不是张居正的对手,现下,他又跟冯保勾结在一起,更难对付了。
老夫也是糊涂,一心想赶紧搞倒冯保,却不知欲速则不达,差点儿自毁长城了!”
“那依元辅之意,我们该怎么办?”韩揖问。
高拱思衬了片刻,反问:
“看你刚刚说的头头是道,你先说说你的想法,老夫听听。”
韩揖见状,心里快速组织了下语句,说道:
“依愚生之见,孟冲不能不救,毕竟孟冲掌印司礼监多年,人脉声势还是有的,有他在还可以牵制下冯保。
但是这件事,明面上元辅不能亲自出马,得让别人来。”
“让谁?”
“愚生不才,愿为元辅效犬马之劳。
当下之急,有两件事儿要办:
第一,就是先查明那个刺客行刺到底是受谁指使,如果真是冯保的话,还可以反咬一口。
第二,愚生愿意在各科言官中奔波,说服他们上书替孟冲说清,当然无功不受禄,这得需要…孟冲的银子,愚生才更好办事。”
高拱想了想,觉得韩揖这件事说的有道理,但是没有提到重要的一点,于是补充道:
“可以借孟冲之手对付冯保,前提是先得将张居正移开,对他俩要分而治之!
当下两人商议定好此事。
……
六月十日晚。
新皇登基大典结束后,韩揖匆匆吃过晚饭后,就打马飞奔孟冲府中。
这几日,他来往奔波当说客,各科言官都已同意,在六月十一日,新皇视朝第一天就上书替孟冲说清。
只是令韩揖头疼的时,连查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崔迁与冯保勾结的蛛丝马迹,他心里最初的想法有些动摇。
难道崔迁背后真没有人指使,是自己而为?
亦或是真与孟冲有干系,带着心中疑惑,韩揖敲响孟冲府中大门。
今天晚上孟冲不在,但府中仍给他掌着灯,韩揖黑夜登门拜访,府中管家始料未及。
只到是孟冲回来了,忙迎出来,见来人不是自家老爷,是韩揖,笑道
“韩大人真是好兴致,都这么晚了,还来找老爷商议公事?不巧,我家老爷今日不在!”
韩揖轻哼了一声,说道:
“没回来?没回来我就去里面候着,说完也不管管家,径直朝里走去。
管家无奈,跟着韩揖进门,皱了皱眉头说道:“
老爷今晚有可能不回来了,韩大人要不吃个夜宵,在此留宿一晚如何?”
“我为孟冲这事儿奔波劳碌,他家管家却以进为退,一心要送客,这是怎么个道理?”韩揖忍不住腹诽了几句,说道:
“不回来?不回来你们给他还留着灯做甚?”
正在这时,听见门外有两人交谈的声息,韩揖听出来这是孟冲的声音,朝管家骂了一句:“
你这个瞎老狗,何故瞒我?耽误了大事儿,拿你的命去抵!”
孟冲进来听见韩揖喝斥管家,立马明白了个中缘由,原来是孟冲不想见人,所以吩咐管家无论是谁来了,都要谢客。
“哎呀,韩大人来了!请多恕罪,是咱家让他那么去干的!
去,烫一壶好酒来,今晚咱要与韩大人促膝长谈!”
两人落座后,韩揖直接开门见山。
“孟公公,你跟我交个底,刺杀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
孟冲一听,瞬间大惊失色,忙辩解道:
“不是!咱家虽然与皇爷有些误会,但是这种十恶的大罪,咱家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韩揖不语,饮了门杯。
“韩大人为何突然怀疑咱家?莫非外面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韩揖压低嗓门,说道:
“风声倒是没有,只是我令人查寻了几日,全然发现不了冯保指使那个刺客的痕迹。”
韩揖说完,孟冲轻拍桌面大笑了起来。
“韩大人,你可是小瞧了冯保,不是咱家看不起你的人。
那冯保提督东厂,东厂是何许机构,做事儿能让你们查出来?”
韩揖一听,觉得也有道理,正再要说话时,突听得外面有喊声,忙与孟冲踏出门外。
“外面是那些人在喊,出去看看?”
这时老管家跑上前来,说道:
“老爷,好像是东厂的人!”
韩揖,孟冲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吐出两个字。
“冯保!”
只听东南西北四处院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就将这里围了起来。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重重叩响门环。
“开门!开门!快开门!”
老管家手足无措的看向孟冲。
孟冲闭上眼睛,吐了一口气道: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还请韩大人去后院暂避一会儿,以免连累了你!”
韩揖冷哼了一声,问道:“倘若那阉奴要搜家,又该怎么办?”
孟冲被问的无话可讲。
“我乃朝廷天官,谅那阉奴也不敢对我做甚!”
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
“快开门!再不开就撞门了!”
孟冲咬牙切齿的喊出两个字:
“开门!”
老管家正要上前开门,“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只见穿着一群褐色劲装的番隶拥着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孟冲定眼一看,那几个太监全都是司礼监的,但此刻从他们眼神中望不见一点儿感恩之意,全都是森冷的无情。
其中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孟冲!你敢指使崔迁刺王杀驾,你认罪否?”
“咱家没干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认?”
孟冲硬气的反问道。
另一太监一听脩地变了脸,说道:
“孟冲,你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
这时,韩揖也看不下去了,秉着文人的风骨骂道:
“你们这几个断了根的东西,忘恩负义,当初要不是孟公公提拔你们,你们能进得了司礼监吗?
冯保那个阉奴呢,让他出来说话!”
“咱家在呢!”
人群中一人应道。
再一看,众人排成两道,让开中路。
轿帘掀开处,冯保走了下来。
孟冲一看来人是冯保,顿时气不打一处,厉声问道:
“冯保,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陷害我?”
冯保眯眼笑道:
“孟公公你也算是司礼监的老人了,怎么说起话来虎头蛇尾的?
崔迁是你干儿子,你干儿子刺王杀驾,你撇的清吗?”
孟冲知道冯保口齿伶俐,自己说不过他,只是把头一扭,哼道:“我没有!”
“这事儿你有没有跟咱家说没用,得去跟皇上去说!”
“你想怎么办?”孟冲问
“请你去东厂走一趟。
冯保说完又瞅向韩揖,他认得出来,这是高拱的门生,于是故做疑惑的问:
“呦,韩大人怎么也在这里!”
韩揖见冯保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早已火冒三丈,没好气的回应:
“干你球事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冯保脸色一变,恼怒道:
“来啊,将他俩一并拿下,送往东厂!”
韩揖上前一步,正色道:
“我乃朝廷天官,谁敢拿我?”
站在冯保身后的番隶一个个早就跃跃欲试,此刻听见冯保下令,全部冲了上去,只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韩揖、孟冲绑了起来。
韩揖有些不敢相信冯保敢动自己,嘴里不停大骂:
“你这个阉奴!放开我,老子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