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漫漫归乡路
“狗日滴，你能不能别那么抖，老子要被你颠下去了。”
一个断腿伤员大骂扛着他的同僚，然后他继续被像锅里的炒菜一样飞起落下，抬担架的士兵还唱起了歌。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伤兵试图拿拳头敲对方脑壳以示愤怒，七上八下之间双手只揪断几根拦路的树枝。
王永初看到这群人还有心情拌嘴，放下心来。
缅甸这个地方多山，双腿健全的人走都十分费劲，加上伤兵们的担架难度陡增，只得尽量调坡缓的地方前进。
气候也相当恶劣，此时已经接近六月中旬，缅甸天气正在进一步转热，不同于北方，这地方的热更接近于湿热，衣服很快就会被空气中的水分和人类自身的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就像炎热浓稠的鼻涕，让人心情烦躁。
王永初真有心后悔自己没要一身英军的短袖制服，但是现在这情况也讲究不得，毕竟还在撤退路上。
撤退往往是一场灾难，因为撤退的前置条件大多是战败。
但幸好川军团是体面离开，准备规划的还算完全，最大的问题伤兵们也有训练有素的英国大夫照看。
有衣服，有物资，有装备。
现在可比刚出禅达富裕多了。
排头兵是川人要麻在当，他正在用手中的砍刀劈砍开路。
他身后是龙文章，龙文章忠实的履行着警戒的职责，手里拿着一把李恩菲尔德，步伐矫健轻松。
林中路道狭窄，往往只能双纵而行。
王永初正在往队伍前方移动，为避免有人掉队，他只能尽量让各支部队的营连长们多照顾各队伍。
“都看着点那迷迷瞪瞪的，别一头栽林子里喂了苍蝇，然后他们就能靠你生蛆宝宝啦。”
孟烦了伸手朝头前猛的一挥，驱逐掉虫群，他已经不知第几次这样做，但这群虫子还没告诉他它们属于哪个虫种。
“您能说点不这么倒胃口的么，走路的读书的总有要吃饭的，您这专门恶心人，是要给苍蝇当说书的不成？”
王永初饶是继续恶心人。
“蛆宝宝就在这位小太爷身上结婚生子，幸幸福福的养一大家子，再生一窝，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神奇的大自然自然会搬走您这具大山，小气一咽，魂归九天。”
孟烦了一把攥死只蚊子，把新鲜的尸身假装抹在王永初衣服上——他的教养让他没付诸实践。
“现在别西卜没机会了，我还用怕它恶心么？”
谈笑间，蛇屁股神神秘秘地走了过来，似是要展示什么财宝。
“给你们看个宝。”
迷龙好事，一头窜过来，手里提着把ZB-26，一身轻装。
他轻装，豆饼就成了重装，豆饼彻底成了他的副射手，堆积如山的弹匣和备用的枪管都压在身上，整个人都要成了一个行走的弹药包，走几步便气喘吁吁。
迷龙：“啥玩意儿你还神神秘秘的。”
蛇屁股眨眨眼，手一松，将财宝一下放出。
一只小蛇猛地一弹。
迷龙脸色煞白的退了一步，东北人见蛇见得少，他怕蛇。
他这一退不要紧，倒是把豆饼撞了个踉跄，几个弹匣飞了出去。
沉重的弹匣一路滚到路边，将尘土都溅起来少许。
豆饼刚要弯身子去捡，迷龙一把将他扯回到大道上。
自己走到路边把几个弹匣自顾自的都到身上衣兜里，继续边走边跟蛇屁股拌嘴。
蛇屁股：“看你辣个怂样子啦，有什么好怕的。”
迷龙倒是不服气。
“你来东北，你看那熊瞎子一拳打不打扁你这小身板子。”
“别随便脱离队伍！迷龙，蛇屁股，再让我看见豆饼差点摔倒我大耳光扇死你们。”
听到王永初的声音，几人老实下来。
队伍继续前进，又过了一个小时，王永初在小路上终于看到林子的尽头。
他闻到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就像是前几日设置陷阱时闻到的。
腐烂的肉味，臭味中夹着腥气。
他看到了尸体，但远远的从军服上判断，是他们的同僚。
没有日军的尸体，他们胜利了会带走自己人的尸体。
这里曾经经历了一场惨败，失败方的代价是这些死者。
战场遗迹让人不忍直视，不少人强忍着恐惧和呕吐的欲望继续前进。
没有人能看到同类、同伴死状如此凄惨无动于衷。
只能强迫自己目视前方，忽略眼前的真相，只是这条路十分漫长。
“是主力军，咱们要....埋了他们么？”
孟烦了用一块布蒙住口鼻，上前查看完确认。
王永初蹲在他身边观察这位死去士兵的躯体，在这种环境下还未腐败到一定程度，证明日军可能还在这一片区域活动。
看来日军的部队已经推进了许多，也有可能是之前进攻密支那的部队前来围追堵截。
但最直接的情况就是，前路已经不是一帆风顺了。
“不，这次不行了，咱们没有时间和精力，这地方也不适合埋葬他们。”
“叫排头兵们提高警惕，小心日军，他们已经进入这片区域了。”
王永初为死去的年轻士兵阖上眼睛，继续催促队伍前进。
死者的仪式终究是要活人操办，现在他得留着活人打回来安葬他们。
队伍继续向前，无声的踏过延漫着友军尸体的长路。
没人还想嬉闹了，只是沉默的前进。
“休息！”
终于要走出这片区域。
为了避免士兵们看到太多尸体，胡思乱想，王永初不得不要求队伍比预计强行多走了一个小时。
士兵们坐下有的干脆躺下，恢复濒临枯竭的体力，有的人徒劳的擦着手里的枪，试图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有人在撮土为炉跪拜一下沿途不绝的同僚尸体。
龙文章被差遣带着人去前方侦察，他无限的精力令人感到恐惧。
阿译从队伍后面过来，他刚被王永初使唤去看看伤兵的情况。
“没有掉队的，长官，英国医生们也都精神。”
王永初点了点头，继续看手里的军用指北针，确认队伍不会脱离方向。
回头一看，阿译还在旁边站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