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郎
“大郎，醒醒，该吃药了……”
“！？”陌生的呼唤让睡梦中的李昭打了个激灵。
他在迷糊中努力想要睁眼，眼皮却好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
意识抽离飘忽，耳畔声音也显得有些遥远。
这种感觉他倒是不陌生，宿醉而已，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
哪里的方言？苏州话？奇怪……我居然听得懂……声音温婉、体贴，浓郁的人妻感……然而我并没有结婚，是谁呢？
李昭一边试图清醒过来，一边努力回忆着昏睡前发生的一切。
自己代理的案子二审反败为胜，客户为招待自己直接包了希尔顿最大的宴会厅，诚意十足。
李昭自然也想继续维护案源，几乎酒到杯干。
从对方一线业务员到法务、财务总监，一直喝到了那位大腹便便的总经理。
茅台酒都已经记不得开了几瓶，好像最后还开了一瓶人头马“没面”……
“擦嘞……断片儿了！自己这酒精考验的肚子这次没撑住？所以这是他们给我安排了酒店和服务员？
不像，服务员哪能随便进屋。难不成……嘿嘿……”
等等！可别是客户那位美女秘书！可别是自己那位美女徒弟！
虽然自己曾幻想和她们发生点什么，但真要是发生了可不得了！那是大麻烦！
我可马上要晋升高级合伙人了！赶紧醒！赶紧醒！
李昭努力收束着精神，忍受着比以往宿醉更加激烈的头痛，拼尽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
房间显得有些昏暗，最先入眼的是一根粗大黝黑的房梁。
阳光自稍远处的门扉投射进来，却只照亮了屋中灰扑扑的地砖。
陈旧的木质家具却有着繁复的雕花，再配上发黄的床帐仿佛给眼前景象蒙上了一层滤镜，李昭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张发黄的老照片里。
复古主题酒店？这么细节么？
坐在床尾的女子此刻正侧对着他，延颈秀项、长发高挽却只用木簪扎了个简约的发髻。
一身淡青色绣牡丹的襦裙被翠色丝带收紧了腰身，相貌清秀。
她端着一只碗正轻轻吹着汤匙，眼眸中带着一丝忧虑，显得颇为憔悴。
耐看，不过不认识……
李昭看对方衣衫完整稍稍松了口气。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诱发了更为激烈的头痛，“砰”的一下又摔了回去。
这一下终于引来了女子的注意，只听她惊喜道：“大郎！你终于醒了！”
谁是你家大郎，你姓潘么？李昭心中吐槽着再次尝试坐起，女子赶紧放下药碗拿来长几将他搀了起来。
抵近时淡淡的幽香萦绕，让李昭多少精神了些。可后脑处的疼痛却毫无削减，火辣辣的。
这让他很疑惑，宿醉哪有后脑疼的道理？嗯……臀部不疼，应该没啥事……
他环顾四周一圈，没发现插座，蹙着眉头问道：“您好，这里不是希尔顿吧？请问是什么酒店？另外，我的手机是您帮忙收起来的吗？”
女子先是愣了愣，旋即瞪大了那双本就闪亮的眼睛。
好半晌，她忽然惊恐的结巴起来：“大郎你……你莫非……失……”。
“美女，咱别叫‘大郎’了行么？瘆得慌。请问，现在几点了？我下午两点还得去拜访一位客户。咱这离市区多远啊？”
李昭习惯性开了句玩笑，却发现对面女子好像生气了，气的眼眶泛红胸膛起伏不定，右手也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节都已捏的发白，不过到底没有发作。
刚刚说错话了？没有吧？李昭有些摸不到头脑。
“大郎且好好休息……”女子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幽怨的看了李昭一眼，转身便走向房门。
“美女？美女！我手机呢喂！”李昭连喊了几句没有回应，眼见对方离开了房间，他只觉得这女人莫名其妙。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时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居然也不是普通话，可那陌生的腔调却如母语一般自然就说出了口。
怎么回事？
“嘶……疼疼疼……”后脑的疼痛陡然清晰，一阵阵侵袭而来。
这种痛感可不像是宿醉造成的，总不会是外伤吧？他下意识抚向脑袋果然发觉头上绑着布条。
不太对劲……
李昭看了眼药碗，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屋子，嘴角抽搐道：“奇怪的方言、陌生的古装仕女、味道发冲的中药、没有插座、LED灯、甚至没有卫生间和镜子的复古建筑……不会吧……”
李昭连忙将双手凑到眼前，目光旋即一凝。
他原本右手中指指节上的老茧没了，反而左手掌心多了一层坚硬的老茧。
手背皮肤看起来十分紧致，充满了年青的质感。
再掀开被子和裤子仔细看了好半晌……他先是面露欣慰，随即表情渐渐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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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心疯！？大郎怎会失心疯了？”
另一间屋子里，小厮打扮的少年愕然问道，却被一旁护院打扮的男子狠狠敲了下脑袋。
护院低声呵斥：“狗猢狲，如夫人刚叫你小声点！”
另一个账房模样的中年人没理会他们，捋着胡须蹙眉问：“如夫人，大郎失心疯之事可已确凿？”
赵芸茹叹了口气，点头道：“那孩子往日虽然骄傲，但谨守礼仪，刚刚苏醒后竟然语出轻……总之满嘴的胡言乱语。那日孙郎中曾言‘后脑被创，恐有失心之症’却不想这便应验了。”
“这……”屋中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满脸苦涩，各自叹了口气。
他们此行已极不顺遂，身在异乡本就处境困厄，却还遭遇如此祸事，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夫人！”门外，此行唯一的女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急急说着：“大姐刚刚回来了，她去了大郎屋里！”
“糟了！”赵芸茹闻言心中一紧，她刚刚顾及李昭声誉没把那轻佻称呼的事情说出来，可想到若是这不着调的哥哥对他妹妹出言不逊的话……
“快……算了，我自己去！”赵芸茹提了提裙裾，急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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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阿兄，昏睡三日终于是醒了？呵！当日阿兄可是好强的男子气概啊，我与姨娘再三叮嘱你不可妄动，告诫你府衙办事没什么道理可讲，可你就是不听！若你死了……若你死了……我们如何跟阿爷交代！”
李昭看着眼前手捧羃䍦帽的少女，听着她语带哽咽的数落，头疼的厉害……
“头疼……嗯，蛋也疼……破案了，本律师穿越了，穿于饮酒过量。就是不知道再喝断片能不能穿回去？这个不能乱试，喝死了可没人负责。
唉，不知道老爹老妈会怎么想。这一个好大儿，奋斗这么多年，我马上就要成为高级合伙人了！
偏偏……算了，抛弃幻想、认清现实。当下最优先是得解决眼前的问题！也不知道是穿到哪里了。
唉……没有系统、没有老爷爷、也没有什么超能力和随身仓库，好歹给个赤脚医生手册啥的吧！最不济也让我融合一下原主记忆吧！真就穿的这么原生态么？
李昭心中疯狂吐槽着，指节用力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把心思拉回现实。
眼前这个还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一身浅皂色襦裙，上身穿着淡赭衫，衣着颜色显得有些老气。
可看她模样最多也就十二三岁，相貌清新可人，大概率是自己这个身份的妹妹。
李昭快速盘算了一番，觉得现在自己有三个选择。
一是顺势向妹妹认错，旁敲侧击的了解信息；
二是借口头痛躲过这次对话，持续在暗中观察；
三是干脆借口自己失忆了，光明正大向周围人打听原主身世和时代背景……
千万不能被人往借尸还魂上想……
来不及仔细分析利弊，他寻着一个灵感开口道：“你说的事情我记不得，我连自己在这里的名字都记不得了。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成了另一个人。
“在那里我有另外的父母亲朋，从出生到立业，那么日复一日真切生活着，过了很多年。有时我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我梦中有他，还是他梦中有我……”
当听到哥哥说“不记得”的时候，李雪琪还想讥讽一句“进食、饮水可还记得”，可当听到后半句话时她已是微微愕然，最后已是眉头紧蹙。
刚想质问，赵芸茹已气喘吁吁跑到了门口，眼见李雪琪情绪还算稳定她便松了口气。
赶忙将后者唤了过来，附耳对她一番低声解释。
李昭没听清内容，但想着把握主动便开口冲她们说：“在下大梦一场，恍若隔世，不知今夕是何年？”
李雪琪和赵芸茹同时看了他一眼，李雪琪侧头问了赵芸茹一句：“孙郎中？”后者点了点头，而后两人便结伴离开了。
离开了……
“喂！等等！别走啊！”李昭有些傻眼。
他一边呼唤着一边挣扎起身，趿鞋走到摆放凳子的位置却因头疼不得不重新坐下，但这么一耽搁就再没看到两位女子的背影。
他心中吐槽道：喂喂，你们就不好奇我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生么？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说么？和剧本不一样啊？
这我还怎么打听消息？就这么走了！走了……
门口，穿着深皂色衣裤的小厮探头探脑的看着，李昭眼前一亮，招手道：“诶诶，那个谁，那个谁！对就是你，进来，和我说说话。”
“大郎，你可终于醒了！某等都快急死了。咱家这次多半要折本，若是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某等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主交代。”
那小厮嘴里嘟囔着进了门，行了个叉手礼唱诺。他话里表达着对李昭的关心，可话外那份抱怨却也没有遮掩。
李昭没急着去打听那些是非，他现在最关注的可不是这些事。
“现在是哪一年？”
“啊？”
啊你妹啊！李昭忍着心中焦急，耐心道：“我是问现在陛下在用哪个年号，现在又是年号下的哪一年。我失了些记忆，需要旁人帮助提醒。”
听了最后一句小厮方才露出些许恍然，赶忙道：“回大郎，现在乃是大业七年二月。”
终于问到了……
“大业……”李昭咀嚼着这两个字，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他有限的历史知识里这个年号属于那位天下第一败家子杨广先生。
但是他对这位老兄的事迹，对隋末的历史事件都只是知道个大概啊。
“嗯……历史教科书上的事情自己大部分都还有印象，可单凭历史教科书能玩穿越？
除了教科书自己就只看过《隋唐英雄传》的电视剧，还特么是黄海冰版，这都多少年了。
除了记得李元霸、秦琼、罗成、裴元庆、宇文成都这帮能打的外，其他都快忘干净了，这今后可咋混……
李昭感觉头疼更加严重了，他一边捏着眉心一边继续问道：“那咱们家现在是在哪里？”
小厮这次很利落的答道：“大郎，咱家乃是洛阳李氏，家住洛阳明义里。”
李昭闻言松了口气，点点头，心中稍安。他印象中洛阳是此时的东都，在首都总归是安全很多……
李昭刚要追问，那小厮却主动补充道：“不过大郎别忘了，某等此时可是在涿郡。”
“涿郡？”李昭记不得这个地名代表什么，可他是去过河北涿县的，那所谓的涿郡怕是不会偏离太远。
想到一个可能，他心中一紧，试探着问道：“现在国家可有战事？”
小厮回忆了一下，道：“前年时陛下西征吐谷浑，大捷，拓地数千里。去年听家主说陛下是派人灭了东边的一个什么琉球国，连国主都被阵斩了，至于当下，除了西南夷一直在闹就没有听说什么战事了。”
李昭闻言大大松了口气，没什么战事证明还没乱起来，这是好事。
吐谷浑好像是青海那片，至于什么琉球、西南夷的事他根本不记得，教科书上没有的事就不算是啥大事！
反正三征高句丽和农民大起义还没开始，那就应该还有时间让自己猥琐发育。
先弄清楚原主情况，在这个时代站住脚，然后拓展人脉看能不能抱住李世民大腿……
当然，要是有机会的话，自己这穿越者必然要争霸天下！收下托塔天王和俩门神兄弟当小弟。
对了，这个时代的著名美女都谁来着？宣华夫人好像都老了……
李昭不着边际的飞快盘算，心中的不安感被稍稍压抑下来。
可此时却听那小厮又跟着补充道：“不过大郎，壬午时陛下的诏书你该不会也忘了吧？”
“诏书？”李昭愣了愣，理所当然道：“自是一并忘了，什么诏书？”
小厮哭丧着脸道：“说起来，大郎你之所以被打，某等之所以被困在这蓟县都是拜这份诏书所赐。
“那赵郎君还有衙门的公人不都说起过么，说陛下在本月壬午日已经下诏，东边的小国高丽不尊臣礼、窃据辽东汉土。
“陛下明年将要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