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轮回
干涸的血泊中，披头散发的少年仍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不似腐烂，更像是‘锈蚀’。
叶游一直躺在这里，倒也不是喜欢上了这股怪味。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九重浮屠塔最上层的中心处，立有镇狱天王与其他一些大日正神的塑像，属于副本安全区。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压根就动不了。
如果说【血肉重组】是那位【母神】在对他进行手术的话。
叶游之前其实属于术中知晓。
他的肉体还没有彻底重组完成。
之前想要强行起身那一下，差点把他疼得再度送走。
事到如今，他也学乖了。
躺着就躺着呗。
就算是异变突生，冒出个诡邪衍体闯进安全区要啃食他。
他叶游一个未入阶的小杂鱼就算完好如初进入战斗又能咋办？
还不是只能给它啃。
不如说叶游也愿意让它啃。
早死早超生。
只要它别吃活的就行。
也不知道是因为死过不止一次，还是因为那路过的寄了佛赠送给他的【极乐】。
叶游对于死亡，有着出乎意料的平静。
甚至可以说乐观。
‘再次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啦。’
只不过...
自己好像死不掉。
【母神的眷恋c+：获得同等级的无根生灵亲和度与不死性】
【描述：孩子，你要茁壮成长变得强大，记住，妈妈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妈妈爱你】
至少由于这位自称自己妈的神存在，想死恐怕不会是一件太轻松的事。
D级的不死性就已经解锁断肢再续，只要有足够的能量补充，哪怕是从重伤状态恢复如初都不需额外医治。
换一般高武世界观，这都得是临近先天才有的能力。
到了C级，便能达成‘自我苏生’。
在游戏中表现为角色死亡后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便可以省去跑图原地复活。
事实上，叶游也确实从尸体重新变成了活人。
只不过，里面承载的东西变了而已。
不...与其说是变了。
不如说，是醒了。
【轮回：福缘下降，灵智上升，道心值上升】
【描述：你已从胎中之谜彻底脱身，去完成你未尽的执念吧】
虽然从叶游自身的时间体感来说，从自己家的电脑桌到九重浮屠塔的地板上，只有一个瞬间。
但如果按照状态的描述，自己应该是重新投胎到了这个世界...
在经历了十三年的时光，与一次不可避免的死亡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知为何，这普普通通没有任何诡异的描述反倒让叶游有点不寒而栗。
可，谁又知道这是真是假？
毕竟这系统一开始连自己的三维面板都算错了，现在里面都还有一串乱码。
它真的靠谱吗？
怀疑谁都不能怀疑自己，这可是克系生存守则的第一条。
【叮！】
【道心判定通过，你避免了道心值的下降，获得状态：坚定】
【坚定：道心判定时+2，信仰略微上升，持续时间：3日】
【描述：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告诉自己：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所谓的事实摆在眼前之前，绝不承认那就是事实】
“看吧，这系统果然会骗人。”
虽然旁边并没有任何人，但那披头散发的少年就如同是向谁证明了什么一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天生罹患乙型离魂症，三岁母亲被异神教徒截杀，七岁背上出现恶神印记，十三岁被异神教徒抓走当做受肉仪器...”
他仿若局外人一般低声念叨起‘自己’的生平。
“被自家老爹打断仪式救回来，却又不知是被谁举报，背上的恶神印记被天王城主祭发现，最终被判处烈日灼心之刑。”
...
“牛逼。”
他突然笑起来。
“你怎么还没死啊？”
“...哦，忘了。”
“你死不掉来着。”
所谓烈日灼心...
便是三日曝晒，三日鞭刑。
这不是死刑，是酷刑！
要知道此方天下，正阳界大日永悬，是那诡邪不侵的极昼之地。
纵使到了‘深夜’，也只不过是天色稍稍变暗，不会有真正的夜幕将临。
三日不分昼夜的曝晒与鞭挞。
自己这幅躯体到现在还没死真是牛大了。
得亏那日游神手中金鞭，是那除恶镇邪的法器。
鞭打的不是肉身，乃是灵魂本源。
不然就算是那无根母神赐予的c+级不死性。
一滩饺子馅儿，总不能还可以死而复生吧？
...
好像不好说...
游戏中，C级不死性。
除非是咒死腐蚀燃烧吞噬这类，会持续对‘尸体’进行输出的死法，好像都可以自我苏生。
坏了呀。
这不真成想死都是一种奢望了吗？
“说起来...”
躺在地上无所事事的少年，似乎是有些受不了黑暗浮屠中死一般的沉寂。
沉默的黑暗最是引人发疯。
“不死这种特性，能被饿死吗？”
再怎么不死重生，也得有条件限制吧？
哪怕是高阶武夫所有的B级不死性，这种能够达到战斗中进行断肢重生能级的高速恢复。
那也是得消耗气血降低魄力作为代价的。
游玩体验上也就相当于多了几条血作为后备隐藏能源。
而且气血与魄力这两项数值，也是武夫力量，或者说攻击力的主要来源。
气血魄力下降，武夫的战斗力也就跟着削弱了。
连真正的游戏里，武夫都尚且得遵守一定的平衡性。
真到了世界这个维度，应该不至于连能量守恒都不遵循吧？
叶游有这般胡思乱想，当然也是因为...
他饿了。
很饿。
饿得连自己身上本来彷如锈蚀一般的奇特臭味，都好像开始变得有点香甜。
当身体剧烈的疼痛开始减轻，虚弱饥饿与寒冷的知觉便开始占领意识的高地。
这是源自于生命的求生本能。
但很显然。
叶游此刻根本无法解决身体传来的警报。
他连起身都是困难，又如何在这封印着诡邪妖魔的浮屠之中寻得食物？
倒不是说这浮屠塔中完全没有食物。
九重玲珑镇魔塔本身是一件实打实的神器。
整座宝象山，其实都是浮屠塔的一部分。
关押叶游与诡邪妖魔的地方，其本质乃是一片独立的小天地。
其中的空间相当不小，甚至存在一定的‘塔内生态’，自然也有一定量可以供人类食用的生物。
诡邪类...当然不行。
它们要么没有实体，要么组成实体的部分跟人类有着过大的区别，不能作为食物。
硬吃，只会填不饱肚子还狂跌san值。
如果器具齐全的话...
倒是能把它们做成某些邪门的药物法器。
妖魔类的话，能吃。
就算是在正阳界中，部分妖魔血肉也是上佳的补品，其筋骨皮膜亦能作为武器法宝与盔甲仙衣的原材。
以‘魄’为根基的武夫想要快速升阶，妖魔血肉甚至是必不可少的。
可问题在于。
妖魔，食物？
只要走出这片安全区，叶游不马上沦为食物都是一种幸运。
他倒不排斥将妖魔作为食物这种行为。
从蓝星过来之前，他正好还看过一部在地下迷宫吃魔物的动漫。
只要料理得当...妖魔，应该挺好吃的。
“咕。”
不行...
不能想...越想越饿了...
本来就可见度不高的浮屠内，叶游只感觉自己的视野开始越来越模糊。
“虽然我确实是老玩家吧...但你上来就给我这种开局，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他有一种感觉。
在【血肉重组】彻底完成之前，自己很可能便会再度衰竭而亡。
谁让自己‘魄’维只有4呢？
“这不死档了吗...”
自言自语的少年觉得有些奇怪。
按道理来说，这般状况下，他应该很想哭。
但他却在笑。
“所以，我其实是投生到了饿鬼道？”
“在无穷的饥饿中，无限地往生，无限地醒来，再无数次被饥饿啃食致死？”
因为真的太不讲理了。
别说什么复盘，讲什么操作。
但凡要开庭，首先上被告席的一定是那B策划！
要论操作那得先让自己上手操过才算数啊？
键盘鼠标按烂了，你倒是先让我动一下呗？
“哦...我懂了...”
在胡思乱想欲渐低迷的神思中，叶游好像猜到了什么。
“寄了佛...原来还真是寄了佛啊？”
枯槁少年的嘴角仍旧挂着彷如嗤笑的弧度。
“难怪玩了这么久都没听过...”
他好像得到了某种答案在卖关子，无言的浮屠内却无人追问。
他的心脏，也在自我的嗤笑中再次停止了跳动。
死寂的九重浮屠顶层。
大日神祇的雕塑依旧伫立，镇守着这片充满罪恶与邪魔的边狱。
没有任何一丝光辉流落。
只好似，在一声叹息过后。
少年的身边，传来了久久不停的无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