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独攀（二）
路明非向外伸手，抓住一个小石突，忍着浑身的酸痛，竭力将一只脚钻进刚才师兄站的那条狭长石缝里，随后另一只手也抓住石突，将另一只脚也带过来。
憋着一口气，有惊无险地做完这些，路明非刚长舒了一口气，就听到师兄的声音:
“别停，你必须在力竭之前爬上来，或者……摔下去。”
雾散得很快，那双明黄色的眼眸愈发明显，那股威压都仿佛在迫使着他往上爬。
路明非真还不想死，求人不行就只能求己，两手抓牢，尽力忍住颤抖，艰难地抬腿，侧着脚虚踩在一块小断层上，长吸一口气，奋力跃起，另一只脚迅速踩到其上的大断层处，左手也立刻换了个新着力点，勉强维持住平衡。
路明非都不太敢大口呼吸，只敢用鼻孔出气，这一下他只向上爬了半米不到，仰视着高耸的崖壁，仍遥遥无期。
这一片着力点比较多，路明非又坚持着向上爬了两米左右，到了一片光溜溜的真空地带，唯一的出路只有向右边跨越一米多，到一块刚好站脚的小平台。
路明非呲牙咧嘴地伸直腿，跨到小平台上，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右手摸过去，找地方抓牢，顺势将整个重心也挪了过去。
刚一站稳，路明非之前抓的那个石突突然就塌落下去，在崖壁上滚两下后就彻底看不见了，路明非被吓得心里一咯噔，随即庆幸地松口气。
没停多久，路明非又开始向上爬，这边长了棵半高的小树，好爬许多，脆弱的小树干路明非不太敢抓，只好揪着树根往上爬，然后又将树根作为踏板，踏住继续向上攀登。
路明非心里其实很慌，但他也没办法，慌也得爬，师兄不管他，停在原地就是等死。
面对死亡，强烈的恐惧感将少年的勇气从深处唤醒。
路明非牙关咬紧，牵动着额角的肌肉不时抽动，他死瞪着双眼，大脑中乱七八糟的杂念被抛却，控制着呼吸，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每一处落点。
他进入了一种状态，这种状态路明非只在那天雨夜的高架桥上体验过。
他犹不自知，直到结束后才意识到，此刻的他已经摒弃散漫，认真得完全不像他自己。
又向上爬了大约五米，路明非已经有些力竭，有两次抓空踩空，吓得他呼吸一滞，浑身发冷，稳住身形后都能听到心脏怦怦直跳。
他死死扒在悬崖上，呼吸越来越粗重，喉咙感觉在渗血，身体也似乎到了极限。
他的手止不住地抖，都有些抓不住了，但每次快没力时，血液与骨骸中总会传出一股暖流，稳住他最后那一份力。
路明非不知道这股暖流哪里来的，也没时间去思考这些，只是借着这股暖流努力一味向上爬，中途甚至一脚踏空就靠两只手吊在了半空，幸亏他奋力扭动身躯勾住了一条石缝，才幸免于难。
路明非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用剩下的牙膏，总感觉快要没了，但用力挤一挤总还能出点东西，而且越用到后面越吃力。
换平时他早买新牙膏去了，但现在不行，他只能死命地挤啊挤，越来越用力，就差把这牙膏包装给挤爆了，却依旧只能出这么点牙膏。
手到用时方恨短，路明非好恨自己吃少了饭，要是长个一米八一米九什么的，很多地方就能轻松好多。
一路惊险，路明非在悬崖上扭出了各种怪异姿势，坚持着爬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感觉自己都爬了有一百多米（实际只有二十米不到），却仍旧还有很远的距离。
他身体已经麻木，逐渐失去知觉，感觉都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逐渐开始不听使唤。
两眼开始发黑，在这般危险的环境中，路明非居然有了一丝困意，而且越来越浓……
他身体好像燃着一团火，而这团火，现在却正在逐渐熄灭。
路明非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
最后屏住一口气往上连踏三步，路明非只感觉头重脚轻，身体晃晃荡荡，思维随着意识的模糊变得迟钝。
本能地抓住一条石缝，路明非恍惚间看到了自己身处半空，巡视万物。
这是……灵视？
路明非迷迷糊糊地想，突然猛地回魂，冷汗直冒，轻甩脑袋，心中提醒自己:
路明非！这他妈是在悬崖上啊！别走神！
等等，这……
路明非感到一丝不对，他的手指……居然扣进了石缝？
其他石缝大部分都是平凹的，路明非用手指死死抠住都不一定能抓牢。而这条石缝……居然是斜向下凹的，抓起来特别稳。
这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石缝。
路明非抬头望去，这条石缝十分规则，断口平整，大概率是被人用锐器削出来的。
再往上，石壁上刻着几个字:
“剩十米”
左边是一个斜向上的箭头，指向另一条平整的石缝，箭头上也刻着两个字:
“加油”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灵视，又或者是看到了师兄的鼓励，路明非体内几近熄灭的火似乎又重新燃起来了，仿佛干涸的泉眼中重新涌出了涓涓细流，哪怕少，却也能解燃眉之急。
此刻雾已经全散了，路明非已经能看到崖顶上师兄的人影，那双明黄色的眼眸仍在死死地盯着他，即便他看不清师兄的神情，他也觉得，师兄现在肯定很紧张，在担心着自己。
路明非控制着几近散架的身躯艰难地向上爬，用意志驱逐着不断涌来的困意，腰椎痛得厉害，整个人仿佛要裂成两截一般。
“九米”
“八”
“七”
……
“四”
师兄刻字也如同他说话一般惜字如金，字越来越少，但路明非能从其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怀。
最后一段了……坚持……别睡……
路明非咬着牙爬着最后一段，瞪着眼，仿佛想将眨眼的力气都省下来一般。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段崖壁爬起来是最吃力的，那条牙膏路明非卷起来挤也只能挤出最后一丝，基本是靠着“快结束了”的心态带来的意志在支撑。
路明非已经头晕目眩，感觉全身都被卷进了搅拌机，无论精神还是肉体。
他已经不敢抬头了，生怕一个不稳就一头栽下悬崖。
“三”
……
“二”
……
……
……
“一”
……
……
……
……
最后一米，路明非仿佛能明显感觉到师兄的注释，他竭力伸着手，却有些抬不动了，困意席卷而来，仿佛要彻底吞噬他的意识。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来，出现在路明非眼前，路明非想也没想就直接抓住，一只手抓不稳便另一只手也来抓，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打死他也不松手。
这绝对是他见过好看的手，就算是陈雯雯也比不过。
刚劲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他，瞬间就把他带了上去。
“师兄，我……”
路明非摊在地上，扯开嘶哑的喉咙想说着什么。
“嗯，你成功了。”
楚子航接过了他的话头，语气终于恢复正常，不再像之前那般冷冰冰。
路明非放下心来，眼一闭直接昏睡过去，师兄就在旁边，也完全不用担心这是悬崖边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