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尸鬼喇嘛,局中有局
啥玩意?连精英怪也有二阶段的?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成形,程舟便毫不犹豫地后退。
他连退三丈,还觉得不够保险,又侧身一跃,跳上了仓库二楼,直到确保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才警觉地观察情况。
事实证明,程舟的直觉相当正确,反应更是果断,正下方,白少廷的尸体开始了一番诡异的变化,剧烈的颤抖后皮肤破裂,露出黑红色的肌肉,仿佛菌丝般的毛状物从他的眼珠中透出。
白少廷,或者说由白少廷遗体转化成的尸鬼,摇摇晃晃地站起,发出了饿鬼般的嚎叫,片场画风一下子从功夫片切到了恐怖片。
后续上演的可怕景象,真如同饿鬼道的再现一般,尸鬼扑向了严振东的尸体,开始大口啃食,那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看得程舟啧啧称奇,倒吸了一口凉气,为全球气候变暖提供助力。
当前世界是没有鬼神的,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掌握到的信息中,不存在梦中古镜、透明浮框之外的超自然力量,没有左脚踩右脚的螺旋上升轻功,更没有脱离物质后可以独立存在的意识体。
再说了,即便是在仙侠世界里,怨气太重变成僵尸,转化速度也不会快到这个地步吧。
尸鬼吃光严振东之后,又跌跌撞撞地爬向另一具尸体,不过是十几息的功夫,它的肌肉就蠕动扩大了一圈,身形看起来高达两米。
再继续下去,情况恐怕会更加糟糕,程舟不再犹豫,自上而下,双足发力,一跳跃出,借势砸落。
夜长梦多,为免再生变故,他要用最短时间解决这个怪物。
人体在下坠的时候,本身在冲击力上能获得额外增幅,再加上练筋大成具备的发劲优势,无论用什么招式都很难挡住
如果是原来的白少廷面对这一击,他大概率会后退躲避,但这个尸鬼似乎没有继承水火仙衣的预警能力,竟选择猛然转身,双手上甩,正面对抗。
它应当是彻底丧失了身为人类时候的意识与智慧,仅剩下些本能反应,这一记上甩用法相当粗劣,不堪入目,放在哪家武馆,被师傅见了都得训上半天。
然异化的躯体,带来更为强劲的力量,完全弥补了技法上的不足,即便天上掉下个百斤大石磨,也要被一甩抽碎。
但从天而降的不是石磨,它要面对的人是程舟。
“彭!”
轰然巨响,一招生死定,一式胜负分!
尸鬼被程舟的巨力砸倒在地,摔出一个两尺深的浅坑,反作用力也震得程舟自己气血翻滚,被怪手拍到的肩膀部位微微刺痛。
但一震之后,他又不管不顾,施展连环鹰捉。
抓、拿、捋、带、撕、拧,式式错骨分筋,带有开碑裂石之力,寻常人身经过这十几下,肯定会被抓成一堆肉碎。
然尸鬼非人哉,仅被扒拉下来小半皮肉,它的肌肉坚韧到不可思议,比起金肌玉络的程舟,在硬度方面似乎更胜一筹。
程舟的面色愈发凝重,他想到了一些很不妙的东西,哪敢再直接上手,而是一个高抬腿——用脚的话,好歹还有一双千层底布鞋隔着,不必接触到血肉,就算真有什么病毒,也不至于直接感染。
尸鬼的脑袋被踢得旋转了九十度,挣扎着还想要起身,但受错位骨骼的影响,行动变得缓慢了三分。
程舟趁势后退,脚掌一颠,就将一把腰刀弹起,握在掌心,用力一斩。
八卦掌,取法于刀术,单换掌便是单刀。
这一式八卦刀落下,刀身似乎都升温了几度,那是极高速度下,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热量。
尸鬼的首级被整个斩断,露出脖颈连接处的菌丝黑毛。
看得程舟心有戚戚,或许跟自己交手时候,白少廷身子里就长满了这些鬼玩意。
也在这时,屋外风雨渐歇,码头上传来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
来不及做更多事情,甚至没空捡装备,只能争分夺秒。
程舟先打翻了照明用的煤油灯,着重将灯油倾洒在怪物遗骸上。
火花溅落,点燃干燥的茶叶,眨眼之间,仓库化火海。
脚步声逼近门口,他从尸体扯来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包住异化的尸鬼首级,双脚发力一冲。
“唰唰唰——”
迎面便是暗青子的破风声,饶是及时侧身一避,还是被冷光划破了衣角。
程舟定睛一看,竟是十几个金芒微烁的法轮在空中交错飞舞,它们没有击中目标,划出弧形轨迹后,又绕了回去,被主人接回手上
法轮这种东西,可谓是冷门中的冷门,难练又难精。
虽在近战中攻守兼备,远了可以作为暗器扔出去,但怎么及时回收,非得下一番苦功,钻研个中门道不可。
便是佛门中人,也很少有人会选择法轮作为武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一波法轮袭来,趁机逼近的还有几名和尚,手持金刚杵,眼中没有慈悲,只有杀意戾气。
不,与其说是和尚,应该叫喇嘛才算用词准确。
他们一身橙红色的皮质僧衣,头戴着金色高帽,完全不是本地人常见的汉传佛教样式,脸型也跟南方人有很大区别,鼻梁高耸,皮肤有着草原风霜吹打的粗粝。
这就有些奇了,自前些年清廷又一次火烧南少林后,十方丛林都被清理扫荡了一遍,不是说和尚没有,而是好多懂拳术的庙宇被断了传承。
程舟用大夫身份同白家打过交道,知晓白少廷的本事,离练皮大成还差了火候。再忆起他近年的性情大变,行事风格与以前判若两人,今夜更是举止不定,大失水准,没有传说中“蝎子王”该有的风采。
他心中顿时有了想法,猜到七七八八,只待进一步验证。
不过,先前一战是敌明我暗,现在则是敌暗我明。
程舟体力消耗小半,又跟活尸换过一掌,肩膀、腑脏受了些轻伤等待处理,此刻呼吸都不够畅快,自不会选择恋战。
他抽刀上格,手臂顺势抡了个圈,带有一股从容不迫、进退自如的韵味,架住飞来的金轮。
这是太极拳的借劲使力,被他化用到刀术中,将来自其他方向的金轮一个又一个卡紧。
程舟腰身旋转,肌肉发劲,将这些被卡紧的暗器用更快的速度发射回去,几个喇嘛猝不及防,顿时被放翻在地,周围敌人稀疏了不少,清出一条通道。
可才从一重包围网中挣脱,他又面临了新的威胁,几条铁链从黑暗中飞出,铁链的末端连接着淬过毒的铁钩,泛着阴冷的幽光。
程舟反手挥刀,刀光如电,将这些铁钩一一劈碎。
这些阴险的兵器,来自于几个装束统一的蒙面人。程舟一眼就认出了这些老对头——都是来自内务府培养的杀手,以前任务里碰上过几次,干掉过不少。
“果然不出所料,是一个局中局。”
杀手一拥而上,喇嘛配合夹攻,打法狠辣、不计后果,若换作其他缺乏经验的拳师,很容易就会被他们淬毒的兵器所伤
程舟急行连闯,边打边走,刀刃翻飞,一把普普通通的腰刀,在他手中似乎生出某种灵性,带有一股行云流水的美感,于三尺之外擦出点点火星。
每一个照面,每一个错身,都会有一具尸体倒下。
他脚步不停,在泥地里连跑带跳,前掌先着地,后跟一沾就走,是典型的南方步法,姿态轻盈如燕。
等突围到珠江畔,距离还有数十步的时候,更是施展连环腿功,踢飞挡在前面的兵器,人高高跃起,如蜻蜓点水般,直接踩着敌人肩膀行进。
他那惊人的力气,只需一瞬接触,就能将每一步的垫脚石踩得关节碎裂,留下终身残疾。
江水是程舟最好的帮手,滔滔江水里,敌方发挥不出人数优势,而他水性极佳,闭气能够超过一柱香时间,自然海阔凭鱼跃。
这个时候,程舟的面前出现了一名锦袍老者,大概五六十岁年纪。
来人手执黑伞,五官硬朗,眉目犀利,尽管上了年纪,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右手空出不来,也不愿放下伞,于是左手握紧,一拳打出。
这一拳打出,劲力如炮,筋骨齐齐发出一声响,空气中亦像炸开了一个炮仗,当真是侵略如火。
形意五行,炮拳!
程舟发声叫劲,气血鼓荡,包罗一身,随后声随手发,响若震雷,打出一拳威力无比的“抖决劲”。
心意六法,雷声!
都说拳怕少壮,炮火与雷声竟然拼了个平分秋色。
一招试探过后,程舟便有所明悟——这是一个把形意练到骨子里,在霸道走到极致的高手。
可惜啊,眼下不是交手的好时机。
通过拼拳借力的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往另一个方向移位了十几步,珠江近在咫尺。
“我是神手敖白,你是什么人?”
老者不是轻易放弃脾性,本要继续追上,远处的天空却升起一发烟火,使他分心一瞬,步履暂缓。
这短暂的功夫,也足够程舟跃进水里,留下有些遗憾的挑衅。
“老鬼,下次再领教啦。”
“哼,鼠辈。”
老者气得手腕发力,在伞面裂出一道口子,但程舟已消失在江水中。
………………
发出信号弹的地方,距离沙面码头并不算远,那是一片被夜色笼罩的小山丘,周围树木稀疏,雨散云收,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
有人站在最高处,远远注视着码头方向,他身穿金线压边的华丽僧袍,头戴一顶高耸的贵气僧帽,手中持着七宝串成的佛珠,每颗珠子在月华下都映照出柔和光芒。
这名大喇嘛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周围簇拥他的十几名徒子徒孙,看向他的神情无不敬畏,好像簇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佛。
至于这座神佛样貌如何……嗯,说得好听点是宝相庄严,难听的话便是肥头大耳,还涂脂抹粉,化了浓妆,去托钵乞食会被直接乱棍打出去。
他就是放了白少廷鸽子的那位上师,名唤科尔巴,在草原上拥有偌大名望地位,是得了清廷活佛册封的人物。
白少廷估计到死都不明白,之所以他能够获得秘药,练就不完善的水火仙衣,本身就是中了别人算计。
“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时候,敖白快步走了过来,面色不虞:“为何要突然发出信号,中止行动。”
通过一招试手,敖白自觉称量出程舟分量,若是没有外来干扰,两人倾力一战,他很有把握把人拿下。
敖白一向不喜科尔巴装神弄鬼的作风,他很清楚这家伙的底细,故而语气不善,引得徒子徒孙们纷纷怒视。
“敖总教稍安勿躁。”
大喇嘛神色沉稳,将目光偏移,直视着老者:“须知舍却三毒贪嗔痴,方可钓毒龙。”
“本座与白施主结缘,赠予他一丸肉舍利,便是要铁马骝与之交手后,沾染上甘露香。”
他微微一笑,声音低沉而有力,徐徐解释道:“甘露香无痕无迹,无色无味,遇水之后,却能化生另一种气息,这种气息可以被经过特殊训练的鹰犬捕捉。”
“如此顺藤摸瓜,我们能够找到他的藏身之地,将广州城里的乱党,一网打尽。”
“何须如此麻烦,直接拿下拷问,什么东西问不出来?”老者冷眉不改,哼了一声。
两人都是得了宫中旨意,南下广府来做一场大事,却不是单纯的上下隶属关系。
科尔巴得贵人恩宠,负责统领全局不假,他出身奕亲王府,也是个有身份的,不是可以随便呼来喝去的小角色。
大喇嘛又问道:“依敖总教之见,那只猴子拿出了几分实力?你们之间胜负几何?”
敖白沉吟一声,方才回答:“人在遭遇险境的时候,便不会保留底力,更何况他距离脱身只差一步,又怎会刻意藏拙?胜负之数,当在六四开,我六成,他四成。”
敖白是依照常理作出判断,毕竟一练大拳师的身体素质不会相差多少,光凭打法分高下,很难存在本质区别。
“那便是了,既然有十足把握,又何必在乎什么时候分胜负呢,结果终归一样。”
科尔巴双手合十,顺着话头接下去:“铁马骝拳术高明,定是乱党里的重要人物,若久不回返,万一打草惊蛇那就麻烦了。”
老者眉头紧锁,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大喇嘛的歪理能够自圆其说,策略或许更加周全。
他沉吟着,问道:“接下来呢?”
“等调集的兵马到位,就着手准备封城。封住了省城,才不会让乱党有逃脱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计划万无一失。”
科尔巴缓缓抬起手,敖白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官道上,大队兵马正在前进,火把绵延,连成一条火龙。
其中大部分都穿着老式兵服,在胸口印着“勇”“兵”的字样,他们虽然衣服陈旧,精气神看上去还不错,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样子货。
还有一营兵装束比较特别,黑马褂紧身长裤,队列有序,脚步稳当,却是清廷在北边练出的新军精锐。
“步馆主正在知会纳兰提督,宫总管已经暗中入城,等我们同他见上一面,确定好目标,不愁没有交手的机会。”
两人对话的时候,夜里的风雨已经停了。
新一轮的风暴酝酿,即将在黎明前席卷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