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猛犸之影
“阿瑞留步!”
见傅瑞准备冲下山去,乌环陀一把拉住他的马缰绳,大声说道:
“那谷口摆阵的甲士少说也有三五千人,加上峡谷里的,怎么也得有万把人——就咱们这八百轻骑,怎么救?”
傅小校一声冷笑,用马鞭敲了敲乌环陀的头:“你就不会用用这个?”
“这个?”
乌环陀抬起手,摸了摸头上包裹的九彩南锦头巾,反问道:“用这块布?”
傅瑞和佣兵们全乐了。
“黑皮,你很会活跃气氛啊。”
傅小校一拳锤到他肩膀上,笑道:
“要成功救出那些御守,我们就得动动脑子!”
乌环陀一脸懵逼:
“听阿瑞的意思……你已经有妙计了?”
傅瑞点点头,笑着说:
“我们是南兵——请问各位,南兵的什么东西最让敌人闻风丧胆?”
乌环陀沉吟片刻,试探着说道:
“阿瑞说的是……‘破阵猛犸’?”
傅瑞点点头:“对,看来你也不傻嘛。”
乌环陀挠挠头,不解道:
“可是我们手里只有八百匹没披挂铁甲具装的战马……上哪里去找重甲战象?”
“谁说我真要用猛犸了?”傅瑞卖了一个关子,“我们只需要让那些褐乌龟‘看见’猛犸而已……”
这时,在烈阳谷口,残存的御守已经冲进第二道大阵。
作为皇庭的近卫铁骑,御守无论人马都披挂了沉重坚固的鎏金龙纹甲。
在开阔战场上,这种被称作“具装甲骑”的兵种发动的冲锋,具有强大的突破能力。
然而,因为地形狭窄和兵力悬殊,御守们的这次冲锋,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进退不得的陷阵苦斗。
领兵冲入敌阵之后,按照之前说定的战术,杨嘉烈策马奔驰在本队正中靠后的位置,淳于清则率领其他伤势较轻的将士冲杀在前,希望凭借铁骑冲锋的动能穿透敌阵,帮助杨嘉烈透围而出。
却不想,当马队全部陷阵后,甲士们也改变了战术。
见御守突入战阵,较远处的褐黄甲士并不急于上前拒战,而是尽可能平端铁矛,猛刺披挂重甲的御守战马。
待战马倒地之后,他们才一拥而上,迅速结果落地的御守。
如此这般,陷入阵中动弹不得的御守接二连三倒地,不少人还没起身就丢了性命。
杨嘉烈坐下的虎奔灵驹也被刺中。
杨嘉烈倒地后就势一滚,避过竞相袭来的铁矛,又舞动龙吞青锋剑,在周围划出道道剑花,逼退了近前的敌兵。
站起身,他才赫然惊觉,冲在自己前方的御守前队已尽数倒地。
在那些布满刺洞和刀口的尸体中,他认出了淳于清。
再看自己左右身后,仍在奋力搏斗的御守仅存百余人。
“我命休矣!只恨辜负了陛下重托!”
身陷敌阵又没了坐骑,杨嘉烈自知突围已不可能,不禁仰天长叹道。
“事已至此,只希望这帮叛贼不会发现陛下托付的秘密……”
他再次摸了摸护心镜,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边圆瞪虎目、盯着渐渐逼近的敌兵。
就在这时,褐黄大阵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叫喊——
“敌袭!”
叫喊声中,原本齐整林立的铁矛也一阵骚动。
“援兵?”
杨嘉烈一愣,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次来西疆是绝密行动,除了陛下和我的几个亲信,其他参与行动的将士和西疆地方大员都不知道……既然如此,又有谁来帮我解围?”
杨嘉烈心中嘀咕之际,幸存的御守纷纷靠了过来,在他身旁站成了一道人墙,准备做最后的肉搏。
幸运的是,褐黄甲士并没围过来,而是竞相望向阵后——
只见新月大阵后方沙尘滚滚,好像敌阵背后突然刮起了沙尘暴,更像有大队铁骑从峡谷外奔袭而来。
少倾,沙尘上方升起了一阵“乌云”,裹挟着清脆的破风之声朝大阵倾泻过来。
“箭阵!”
阵中又是一阵惊呼,原本林立的长矛也纷纷伏倒下来——甲士们急忙放下长矛、举起皮盾准备自保。
转瞬间,“乌云”已经逼近大阵。
“当当当!”
“噗噗噗!”
“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阵中甲士倒下一大片。
这时,那阵“沙尘暴”也席卷到了大阵后方。
“复我神国!”
一阵雄浑的战吼响起,让山川峡谷随之一震。
“莫非真是救兵?”
杨嘉烈也是一振,急忙转头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呆立在原地。
他急忙跑过去,跨上马背,极目张望起来。
透过骚动的铁矛林和密集的人群,他看见三队黑甲轻骑冲出“沙尘暴”,如三道黑旋风一般,彼此交错着向大阵袭来。
“砰砰砰!”
冲到大阵近前,轻骑没有发动冲锋,而是再一次搭弓上箭,发射出密集的穿甲箭雨。
“掩护!”
大阵再次骚动,甲士们齐齐举起盾牌。
第二轮齐射后,大阵后列的千余甲士已经有过半倒地不起。
“这箭术好生了得!”杨嘉烈看得惊心动魄。
这时,甲士队列里传来军令:“放箭!”
“喝!”
混在长矛甲士中的数百名轻装弓弩手急忙拔弩,欲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砰砰砰!”
“咔咔咔!”
大阵内弓弩弦声大动,如蝗的箭镞腾空而起,冲向阵前轻骑。
却不想,就在第二轮齐射后,黑甲轻骑已经拔转马头,急速向后退却。
甲士的还击扑了个空。
大阵发射的箭镞落地后,阵中弩手立即驱动弩机绞盘,慢腾腾地拉弦上箭。
趁此机会,黑甲轻骑再次转身杀回,逼到阵前施放箭雨,又在敌方箭阵齐发之际蜂拥退去。
如此往复了几次,大阵后队兵力被射杀过半,发射的箭镞却大多落了空。
见战况不利,大阵中的弩手指挥这才反应过来,大喊道:
“弓弩手分成两队——一队射击,一队上箭!”
然而,经过轻骑的不断削弱,阵中本就不多且防护不足的弓弩手死伤惨重,还击的火力渐渐微弱,已不能对轻骑构成威胁。
战至此时,黑甲轻骑尚无一伤亡。
“好高超的战技!”
杨嘉烈不禁高声叫好。
身旁,一名御守军官问道:“令公,这支劲旅究竟什么来头?”
杨嘉烈苦笑道:
“想我赤金九百万大军,如此善骑射的劲旅,不外乎我们皇庭御守和已经解散的北图拓骑近卫马队两家。这支劲旅既没有旗号,战甲上也看不出标识……老夫我实在是猜不到。”
“哦?令公竟然都不认识……”
那军官面色一紧,声音也变得阴郁起来:
“既然如此,那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闻言,杨嘉烈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
阵前,黑甲旋风再次袭来。
经过前几轮箭雨急袭,褐黄甲士已经学乖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躲到了盾牌后面。
盯着越来越近的轻骑,一名背上插着令旗的军官大喊:
“谷中大军可曾来援?”
一名甲士大声应道:
“方才传令兵来报,邝公大军距谷口尚有八里!因为大军行动太慢,邝公已派亲兵马队前来救援!”
听到这话,甲士指挥怒骂道:
“娘亲的,亲兵马队那点人有个屁用!我军主力全是重甲步卒!等他们到了,我们早被射成马蜂窝了!”
……
听到褐黄甲士毫不避讳的对话,不远处的杨嘉烈心里怦然一动。
转眼间,黑甲轻骑已经杀到。
逼近到阵前三十丈,马队再次弩箭齐发。
而在这次齐射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退避,而是策马继续前冲,突入了被严重削弱的大阵后队。
凭借强大的冲击力,马队在稀松的甲士队列中一通猛砍猛刺,又在前队甲士补位到达前转身撤出。
看到面前的褐黄甲士竞相朝阵后涌去,杨嘉烈敏锐地察觉到:
“轻骑们准备冲阵了!”
果然,在黑衣轻骑身后半里处,依然在山岗下盘旋的“沙尘暴”越发浓重。
滚滚沙尘中,隐隐出现了数个巨大的黑影。
“呜!”
伴随着黑影的出现,一声雄浑铿锵的号角也赫然响起。
“那是……南兵的破阵猛犸号?!”杨嘉烈大惊,“莫非……南军的破阵猛犸打到西疆来了?”
显然,褐黄甲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南军的破阵猛犸来了!”
“娘亲啊,我不想变成战象脚下的肉泥!”
“都不准动!临阵脱逃斩立决!”
……
在甲士惊恐的呼喊和军官的呵斥声中,拒马大阵开始动摇。
远处,破阵猛犸的影子裹挟着滚滚沙尘缓缓推进。
近处,黑衣轻骑则再次冲到了阵前。
这次,三支轻骑马队迅速合成一队,形成了前尖后宽的楔形突击阵型,乘着滚滚沙尘向大阵发动了第二次冲击。
看见黑衣轻骑的队型,杨嘉烈心中一阵激动:“他们开始冲阵了!”
果然,马队径直突入大阵。
这时,大部分褐黄甲士还藏在大盾后。
他们没等来箭雨,却等来了黑衣轻骑的刀剑和战锤。
一片慌乱中,甲士们还没来得及举起铁矛拒马,阵列就已经被黑衣轻骑撕开了一个缺口。
随着更多轻骑涌入,大阵的缺口就像被洪水冲开的防波堤迅速扩大。
先行突入敌阵的轻骑并没有持续深入,而是就近冲向手足无措的褐黄甲士,冲垮并分割敌人队列,又以极高的白刃战技巧和强大的机动性,将附近的敌兵围而歼之。
谷口附近的甲士前队虽然快速回援,却又在慌乱的运动中拉散了队列,无法对拥有强大冲击动能的马队形成足够的迟滞,很快就被一一击破。
接战还不到一刻钟,坚不可摧的拒马大阵就失去了有组织的抵抗!
“大阵破了!”
见敌阵大动,杨嘉烈从马背上陡然立起,眺望激烈交锋的战场,就像在欣赏一出极其精彩的战争大戏:
“能这样突破拒马大阵,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
残存的御守将士也欢呼起来——
“天佑我御守!”
这时,敌阵后再次传来雄浑的猛犸号角——
“呜!”
远处沙尘中,破阵猛犸的巨大身影已经逼近到阵前半里处。
“猛犸就要来破阵了,快逃命吧!”
“娘亲啊!”
……
在对破阵猛犸的极度恐惧中,褐黄甲士纷纷丢弃铁矛大盾,转身向谷口四散奔逃。
已经支离破碎的拒马大阵,终于彻底崩溃。
见势,杨嘉烈提剑大呼道:
“天不亡我,我们就要顺天时尽人事!将士们,随我并力突围!”
“杀啊!”
御守们或骑马或徒步,争相向溃散的褐黄甲士冲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