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父子
傅瑞心里嘀咕的时候,两军战阵已经抵近到两丈之内。
此时,双方阵中伸出的矛林赫然朝前一挺,彼此擦肩而过,向对方队列猛刺过去。
“啊!”
连绵的惨嚎声在两边同时响起。双方阵列前排,都有不少士兵中矛倒地。
“喝!”
面对御守的坚强抵抗,朔风镇卒再次发力,驱动三个方阵朝御守持续碾压过来。
在一阵“叮叮当当”的矛盾相击声中,越发密集的邝军铁矛逐渐拨开了御守铁矛的拦截,慢慢在御守鱼鳞阵前沿的盾墙上冲开了口子。
“喝!”
甲士们又是一声战吼,再接再厉推动方阵持续深入。在一连串铁甲摩擦的响声中,鱼鳞阵前沿盾墙被慢慢撕开,手足无措的前排御守慌忙朝后退却,但又被后面的自己人挡住了去路。
混乱之中,一群群西戎轻装步兵从邝军阵列中俯身钻出,猫腰钻过交锋的矛林,冲进御守队型一通猛砍猛杀……
“才一回合,前沿就被突入了!”
眼见战局越发不利,傅瑞心里一阵焦急:“接下来,邝军只需步步紧逼,便可将挤成一团的前排御守彻底击溃!而前队一旦崩溃,就会对后队形成冲击,整个阵型就会瓦解……”
这么想着,傅瑞默默移动脚步,朝正忙着指挥作战的杨嘉烈靠了靠。
“常言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既然答应投靠令公,就自当以性命报效。今日之事,便是我们佣兵宿命的归处……”傅瑞发出一声苦笑。
这时,半里外的朔风中军阵内,邝镇山正眯缝着眼,志得意满地欣赏战况。
突然,中军阵后一阵骚动,其间隐隐可闻有阵阵喊杀声从外营方向传来。
被这阵喧哗所扰,邝镇山大怒,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周围众将也是一惊,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少顷,一名斥候小校自外营方向纵马奔来,惊声报道:“报嗣子,我军后阵遇袭!”
“遇袭?”邝镇山闻言大惊,“何人发动袭击?”
斥候小校愣了愣,有些犹豫地说道:“方才有大队甲士自外营奔袭而来,迅速冲垮我军后队,眼下正朝本阵袭来。小的观敌军旗帜,但见……”
说到这里,小校忽然停了下来。
“但见什么?”邝镇山一急,尖声吼叫道。
小校吓得浑身一抖,颤声道:“小的但见敌军中大旗……竟也是‘邝’字号帜!”
“你说什么?”邝镇山大吃一惊,旋即就明白了过来,但又不太愿意相信。
愣了片刻,他才转头对左右喊道:“你们速速领戎兵拒战,在除掉御守之前,一定要把我父亲挡在外面!”
闻令,朔风众将大眼瞪小眼,竟然没人敢动。
“还愣着作甚?”邝镇山又是一声尖叫。
众将这才恍若梦醒,急忙策马朝阵后驰去……
接下来半刻钟,本已准备投入近战的傅瑞和杨嘉烈,目睹了一场喜从天降的逆转——
就在鱼鳞阵前队行将崩溃、御守将士挤作一团进退不得之际,邝镇山中军阵后忽见烽火直冲霄汉,阵阵战吼如雷霆炸响。
随后,大批戎兵及少量殿后的朔风牙军丢盔弃甲、自外营方向蜂拥奔来,叫喊着汇入邝镇山中军大阵。
“有人袭击邝镇山后队?”见势,傅瑞大喜,转头急声问杨嘉烈,“老令公,这就是你的‘杀手锏’?”
杨嘉烈却不回答,而是继续紧锁双眉、默然远眺邝镇山中军。
片刻后,雷霆般的战吼声由远而近。
冲天烈焰之间,隐隐可见有杏黄大旗招展。
看清那旗上的麾号,傅瑞大声喊了出来:“那军中大旗……竟也是‘邝’字号帜!”
他立即明白了什么,急忙朝杨嘉烈大呼道:“老令公,难不成……你真的想错了?”
盯着那“邝”字大旗,杨嘉烈圆瞪着虎目,面颊上也渗出冷汗。
见杨嘉烈沉默,傅瑞的喜悦溢于言表,再次抬眼看向远处——
招展的“邝”字号帜下,丛丛人影如神兵天降,在烈烈烽火之间山呼雷动,或策马风驰电掣冲杀而来、或列队披坚执锐凛凛而至。
和他们正在攻击的敌人一样,这支大军也批挂着褐黄重型铁甲。唯一可不同的是,他们手腕上都系着一条红绸。
望见援军阵容,傅瑞一阵豪情涌动:“这真是……‘邝侯披靡军’!”
一场诡异的战斗,旋即在他眼前展开。
这支突然袭来的大军,击溃沿途的邝镇山所部和西戎步卒之后,迅速突入邝镇山中军。
两支身穿相同铠甲、打着相同旗号的军马,就这样在邝镇山中军大阵前展开殊死拼杀……
见敌阵背后受袭,杨嘉烈顾不得一探究竟,握剑大呼道:“将士们,援兵已到——此时不破敌、更待何时!”
“杀!”
御守们倍感振奋,竞相呐喊着返身杀回,朝乱作一团的邝军冲杀而去……
见御守展开反攻,傅瑞立即收拢南兵,护卫杨嘉烈徒步麾军掩杀。
前后夹击下,原本前出攻击御守鱼鳞阵的三个镇卒方阵很快崩溃。
因为相互拥挤,失去组织的重甲镇卒变成了行动迟缓的铁疙瘩,斗志迅速动摇。
在损失千余人之后,邝镇山部下军兵土崩瓦解,要么丢盔弃甲朝中军阵退去,要么双手平举兵器跪地请降。
袭破镇卒大阵之后,杨嘉烈自领一支军马,冲出战团,直奔邝镇山而去。
傅瑞在心里骂了一句“这老头比我还冲动”,急忙率领南兵紧随而去。
半刻钟后,他们一路冲锋拼杀,穿透已经崩溃的敌阵,突入了邝镇山中军阵。
激战间,傅瑞大声问杨嘉烈:“老令公可是朝邝镇山而去?”
杨嘉烈却回答:“邝镇山已是瓮中之鳖,老夫要看看,究竟是谁人援我!”
听到这话,傅瑞发出一阵苦笑:“这老头明明跟我一样,已经猜到是谁来援,却还这么嘴硬……”
片刻后,杨嘉烈率军抵近邝镇山中军,沿途冲透敌兵拦截,朝邝镇山的杏黄号帜一路冲去。
其间,傅瑞忽闻阵后马蹄雷动,一群朔风牙军簇拥着另一面“邝”字号帜突入阵中,也朝邝镇山号帜奔袭而去。
见到牙军号帜,傅瑞心里暗自一惊:“那莫非是……”
杨嘉烈也看见了号帜,厉声高喊道:“众儿郎,随我擒住邝镇山!”
言罢,他又朝邝镇山奋勇冲杀过去。
令人意外的是,那面号帜所过之处,邝镇山手下无不放下兵器、俯身跪地齐声高呼:“吾等万死!”
转瞬间,邝镇山手下上万镇卒就放弃了抵抗,尽数跪伏在地。
而与之交锋的朔风镇卒也齐齐跪倒,纵声山呼——
“邝侯披靡!”
“邝侯披靡!”
“邝侯披靡!”
……
见状,傅瑞和杨嘉烈再一次愣在当场。
“看来,来救我们的果然是他……”傅瑞心中嘟哝着,提起“乾坤钉”朝那面大旗快步奔去。
行至近前,就见一队朔风牙军傲立人群之中,将邝镇山及数百护卫亲兵围在中间。
牙军之中,一面烈烈招展的“邝”字号帜下,一个银发老将手持赤心奔龙刀,圆瞪着一双细小的眯缝眼,凛凛然如天神下凡、判官坐堂。
见到那老将军,傅瑞心中喜悦更甚,喊道:“侯爷,果然是你!”
邝志隆却像没听到一样。
此时,这位老侯爷一改往日的慈祥,横刀立马,狠狠瞪着被包围的儿子,饱经朔风吹拂的脸上布满了乌云。
“侯爷……”傅瑞看了一眼冷面如钢的杨嘉烈,这才惊觉邝志隆的处境,心中登时生出一阵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