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烈阳谷之谜
邝志隆奔下阶梯,一把搂住杨嘉烈肩膀,嬉笑道:
“杨老龟,你手里才区区六千骑,就敢约我夹击戎贼?
约我就算了,动作却还这般迟缓,差点就让我当了炮灰!
方才要不是飞猿郎君来援,我俩恐怕早就交代了!”
邝志隆一边说着,一边向袁飞勇点头致谢。
见侯爷有表示,袁飞勇急忙俯首还礼。
“邝老憨,你还好意思说老夫?”
杨嘉烈也不准备背锅,笑着回敬道:
“一月前你密报皇庭,称西戎十万大军来袭,请求陛下派兵解围。”
“陛下何等英明神武,立即找出军防编制一算:你城中常驻镇卒二万、牙军三千,如果再辅以三千重骑,抵挡十万戎兵足矣!”
“于是,陛下拨了九千骑给我,三千人由我统御来援,三千人由阿勇指挥,驻守靠近朔风的西疆联营作为策应。剩下的三千人驻在西宁以防万一……”
“你说说,陛下添了三倍兵力援你,你却仅以一半兵力出城破阵,吃了亏还怨我了?”
说着,杨嘉烈从腰间掏出烟袋,在邝志隆面前晃了晃,又问道:
“老憨,你剩下的镇卒哪去了?”
说这话时,杨嘉烈的一双虎目熠熠有光,眉宇间透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狡黠。
邝志隆却毫无察觉。
听到杨嘉烈的问题,邝志隆面色一红,也从腰夹里掏出一个老疙瘩木烟斗,接过杨嘉烈的烟袋取了些烟丝,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烟,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哝道:
“军防编制没有说错,封城中常驻兵力的确有二万多……”
“但得到西戎军来袭的军报后,犬子镇山就主动请缨,说要领兵前出封城三百里设伏拒战,以免封城生灵涂炭。”
“本侯觉得他说得在理,于是就分了一万镇卒,由他带领出城去了。”
“哦?嗣子请缨出城去了?”
杨嘉烈暗自一惊,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袁飞勇和傅瑞,又盯着邝志隆问道:
“老憨,有道是军中无戏言,你可不要骗老夫!”
“骗你作甚?”
邝志隆呼噜呼噜吸着烟,语气里依旧毫无王侯的架子。
见邝志隆满不在乎,杨嘉烈犹豫片刻,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老憨,目前嗣子驻军何处?”
邝志隆挠了挠头,皱眉说道:
“五天前,犬子发来军报,说西戎大酋长久攻朔风不下,欲亲临阵前督战攻城。
据斥候侦查,大酋长准备从西宁和烈阳二镇之间的西疆联营薄弱处潜入大赤金境内。
因此,犬子计划在酋长必经之路上设伏,让西戎军群龙无首……”
听到这,杨嘉烈心中震惊更甚,却又强作镇定,笑着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那么,嗣子驻军何处?”
见杨嘉烈神情平静,邝志隆也没察觉异样,摸着下巴答道:
“四天前,犬子来报,正率兵在烈阳、西宁二镇之间部署,等待西戎酋长前来。从接报一直到今天,没再收到他的消息。”
说到这里,邝志隆忽然有些忐忑,自言自语般念叨道:
“从昨天起,本侯在城头指挥防御时,就见敌阵中有羊头大旗时隐时现。当时本侯还在想,难不成大酋长已经到城下了?如果是这样,那我儿子岂不是失败了?又或者……”
话到此处,邝志隆没再往下说了。
而他的眼眸里,则升起了浓浓的担忧。
察觉到邝志隆的眼神,傅瑞忽然有些心软,心里不禁念道:
“他是担心儿子了吧?”
面对低头沉默的邝志隆,杨嘉烈的双唇动了动,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见杨嘉烈没了话茬,袁飞勇心领神会地走过来,接口道:
“邝侯,目前戎贼略退,但还不是我们松懈的时候。恳请邝侯调遣军士加强城头防御,我部也将上城协防。”
邝志隆点头称是,表情也略有纾解,又朝杨嘉烈嬉笑道:
“老龟,今天大胜。按常理,本侯应该在府邸安排酒食犒赏众将官。然而朔风被困盈月,城中粮草几近枯竭,军民仅能以粥度日。因此,我只能给列位准备粗茶淡饭,还望见谅。”
闻言,杨嘉烈点了点头,朝邝志隆抱拳行了一个军礼。
邝志隆抱拳回礼,又说:
“老龟,方才郎君所言甚是。你随我到侯府小聚,商量一下怎么防御戎贼反扑,如何?”
杨嘉烈眨巴了一下眼,挤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染满鲜血的鎏金铠甲,说道:
“行啊,老憨,你且先行。老夫到营帐里换一套衣冠就来。”
邝志隆说了一声“行”,便领着一队牙军跨上坐骑,朝城内奔去。
……
一刻钟后,杨嘉烈率部来到朔风军驻营,随即给将官分派营帐,各自回营卸甲洗漱。
洗毕,杨嘉烈派出一名亲兵去唤袁飞勇。
略沉吟片刻之后,他又叫来另一个亲兵,让他到邻帐去唤傅瑞。
少卿,依旧一身戎装的傅瑞走进大帐。
“哟呵,傅郎官身不卸甲啊。”杨嘉烈开了一句玩笑。
傅瑞拱手行了一礼,却不作答。
又过了片刻,已经换上一身对襟长袍的袁飞勇钻进帐来。
见到傅瑞,袁飞勇显然有些惊异,愣愣地看了看杨嘉烈。
杨嘉烈点点头,笑着点燃了镶金烟斗,一边抽烟一边问:
“阿勇,前几天老夫的遭遇你都清楚。依你看来,邝侯是否和烈阳谷有关?”
袁飞勇又是一愣,斜眼瞄了瞄傅瑞。
“但说无妨。傅郎官跟你一样,都是我找来的‘寻鼎人’。”杨嘉烈朝傅瑞扬了扬眉毛。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袁飞勇这才开了口。
而他的回答,仅仅只有四个字:“末将不知。”
面对这样一个回答,杨嘉烈苦笑着摇摇头,又转头问傅瑞:
“傅郎官,你意下如何?”
傅瑞笑了笑,拱手道:
“在下觉得,邝侯应该不是烈阳谷伏击的主谋。”
“哦?何以见得?”
杨嘉烈来了兴趣,大口大口地吸着烟。
傅瑞拱手说道:
“方才,末将看邝侯思念嗣子的神情,的确就是一个在担心儿子的父亲。”
“试想,若伏击真是邝侯所为,那令公安全得脱的事,他怎会不知?他儿子邝镇山的去向,他又怎会不晓?”
“再说了,那些伏兵都明目张胆地穿着邝军甲胄、还打出了邝侯大旗——如果真是邝侯搞的鬼,这样做岂不是太招摇?”
杨嘉烈点头称是:
“有道理,老夫也这么觉得!”
“而且……”
傅瑞又拱了拱手,却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杨嘉烈急声问道。
傅瑞笑了笑,低声道:
“在下不敢说。”
杨嘉烈摆了摆手:
“但说无妨。”
傅瑞犹豫了一下,继续道:
“而且……在下觉得,就算许以万里江山,以邝侯的忠勇品性,也绝对不会做出欺君罔上、伏击同袍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哟呵,你小子还真相信他?”
杨嘉烈笑道:
“君不见,北图停滞以来,我朝人心浮动、礼崩乐坏,皆因北图受阻、对神国的信念动摇所致!
没错,邝志隆品性赤诚忠贞,对神国信仰坚定不移——
但越是信念坚定之人,一旦信念发生动摇,就越可能做出傻事!”
听到这话,傅瑞脸上的肌肉轻轻抖了抖,竟一时语塞。
说着,杨嘉烈又问袁飞勇:
“阿勇,方才我嘱咐你的事准备得如何?”
袁飞勇俯首答道:
“已毕。”
“好。这件事一旦办妥,就算邝老憨真有二心,他也奈何我们不得了。”
杨嘉烈笑了笑,将烟斗在太师椅上磕了嗑,说道:
“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有二——
一是尽快查明‘嘉禾满仓’神迹是否属实,并顺藤摸瓜找到‘司农神鼎’。
二是尽快找到邝镇山,弄清烈阳谷伏击的幕后主谋究竟是他,还是他老爹!”
袁飞勇和傅瑞齐齐拱手:
“喏!”
杨嘉烈满意地点点头,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行啦,咱们现在就到侯府,找邝老憨讨壶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