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姐妹互称,各自东西
赵阿觉住在清音阁。
清音阁对面就有个大园林。亭台楼阁、假山园林、曲水流觞,好不美哉!
在赵阿觉心中能与这美景相媲的,就只有她十岁时与父亲去一个大伯家拜访时看到的。那可比成王府的还要好看,精致!
且在此花楼的女郎们奏的曲是余音绕梁,跳的舞是舞姿曼妙,唱的歌是歌声如鹂!
谁看了不说一句“何似在人间?”
也难怪,碧海青天楼能在临城称为一大景。
听见婉娘轻唤。赵阿觉榻上起身,忙又端着一副小可怜样儿,杏眼流转,伸出双手任婉娘过来查看。
婉娘瞧她这般乖巧,把衣笥放在紫檀圆桌上,温柔柔的用玉手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再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绿小瓷瓶来,给她上药。
昨夜上药时,林婉娘察觉到赵阿觉左臂略有不适。正待她询问是否在巷子中被伤到,赵阿觉未免误会抢先解释了一番。
在她来临城的路上遇到了劫匪,赵阿觉从劫匪手下逃命时被人砍伤了一刀。
惹得婉娘愧意连连,又钦佩万分。
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小丫头,身负重伤仍能出手相救。这般品性,如她神采熠熠的双眼一般,清正明朗,纯真可爱。叫她好生喜欢。
婉娘的这份欣赏与喜爱不掩半分,倒是让一向居于深宅,少许人交流的赵阿觉颇为不适。
在婉娘此刻上药时,赵阿觉神色好奇。
进花楼的当天,婉娘就让人把杨大夫开的药都拿下去了。
原本她还想着这几天都要喝苦苦的药时,婉娘又带了小青瓶来。给她的手指都涂上了,不出一个晚上,原是皮开肉绽的手指头竟神奇的结了粉粉的痂。
那杨大夫的药却是再也没见过。
婉娘瞅着小丫头似有事想问她,一边细心的给赵阿觉涂药,一边说着:
“等再上个两遍,你这小手呀准保恢复如初!这药呀叫玉骨生肌,是花楼女子常备的药。”
婉娘用薄如轻纱的桑蚕丝,重新把赵阿觉的手指头裹住,这样既透气又不闷脓,还能把药性裹住不蹭掉。婉娘心中给自己聪明点了个赞。
“我还怕你嫌弃这药呢。”
“不嫌弃的。”赵阿觉认真的看着婉娘的眼睛。“我知道,很多情况下并不是大家想要这么做,而是不得不去这么做。可是在我看来,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大家都只是平等的在求生存而已。”
她怕婉娘不信,伸手抓住婉娘的手继续说:“所以我绝不会嫌弃婉娘,也绝不会嫌弃碧海青天里的姐姐们。”
“而且婉娘很好看很温柔,像我娘亲!我没有娘亲,也不知道娘亲是什么样。但是如果是婉娘,我会很开心!”
只这一句话,婉娘就怔在原地,半晌才说:
“你这小丫头,我可没本事生出你这么大的女儿来!我还年轻着呢!!”
“不管怎么样,婉娘对我来说是个好人!好人会永远永远幸运的!”
婉娘被夸得脸色羞红,从未有人夸她温柔,夸她是个好人。
她羞得噌一下起身,手里的小青瓶一下子没给握住,直直的往地上摔去。
赵阿觉眼急得快、跪得快、接得也快。用包成粽子的手将小青瓶拦入怀里,这才免遭碎身之祸。
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此刻林婉娘站着,赵阿觉跪着,二人又同时想到“娘亲”,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整个清音阁都回荡起两人铃铃的笑声。
清音阁外。
原该退下的侍女们都齐齐地守在门口。
领头的是个身穿碧蓝长衫头戴帷帽的女郎,见不着真面。
她听得婉娘和赵姑娘在里头相谈甚欢,抬头轻点。
身后的侍女们四下散开,将园林里练歌学曲的女郎们都各自带回屋里头去了。
最后独留帷帽女郎守着清音阁。
赵阿觉被林婉娘扶起。
“还未请教妹妹芳名?婉娘也好留个念想。”
“我,我姓赵名阿觉!婉娘你可以叫我阿觉。”
“好~阿觉!昨夜睡得可舒服?”
“嗯,舒服极了,这是我流浪那么久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我得谢谢婉娘你才是!”赵阿觉颇感几分不好意思低头,两个粽子手相互怼了怼。
“阿觉妹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还叫我婉娘,怎么不叫我姐姐?”林婉娘佯装生气。
“婉娘阿姐~”赵阿觉为哄佳人,脆生生的一声婉娘阿姐听得婉娘心花怒放。
以前她也是有个妹妹的,若是当年能活着,怕与眼前这个白嫩小丫头一般年纪大。
只恨那人……
林婉娘笑弯了的眉眼中垂下一缕恨意。
“对了婉娘阿姐,那个人有没有被关进大牢受到惩罚!”
赵阿觉还记着那个登徒子呢。
闻言林婉娘对她安抚道:“人我已经让下人带去衙门了。放心,足够让他在里面坐到天荒地老!”
“那就好,不然他还欺负别人怎么办。就该关起来。”
赵阿觉当然不知道,那个登徒子没有被关入大牢,而是成为碧海青天里花草树木的养料了。
这种事情林婉娘当然不会让她知道。她在小丫头心里是个“好人”,“好人”就该做“好人”的事。
在她看来眼前的小丫头是个善良又天真,具有正义感又难免会心软的人。这种小白兔还是不要知道太多黑暗的事最好。
她已经见过很多身处深渊的人了,没有必要再将这么一个小丫头也拉进来。
在带人进碧海青天时,她没有让人去查赵阿觉的身份。
看那一双芊手,素来眼睛毒辣的林婉娘自然看出赵阿觉出生优渥,养尊处优,保不齐是那个大家族的小姐出来闯荡游玩的。
年轻的时候,她也常带着红线出来游玩,她下意识的以己度人,自然而然的不觉得赵阿觉的来历古怪。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明明有些人第一见,却觉得很熟悉。其实熟悉的不是那个人,而是曾经的那个自己。
赵阿觉不知她在婉娘姐姐心里,是个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因此才对她有诸多照料。
可她却知道这一路上的死里逃生,前前后后不知死了多少人。虽然都不是她杀的,可全都因她而死。而她唯一亲手杀死的人,是那个在船上陪她从长安一路逃亡至此的丫鬟。她不是个好人了,手上沾了血是要下地狱的。
夜间,赵阿觉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寻思起今天的事来。
她借着婉娘的收留,藏在碧海青天。后日就是临城月神节,也是她和接应人碰头的日子。不过她得先出去打探打探,接应的人是否来了临城。
不然事迟则生变!
这厢的嫣然阁却是灯火通明,莺歌燕舞,笙歌鼎沸。
白日里那些练歌练曲儿的女郎们,今晚都拿出了看家本事。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碧海青天楼果真是临城一大盛景。
来者流连忘返,众人载歌载舞好不乐哉。
嫣然阁天字一号包厢。
林婉娘正抚琴等人。等的是谁?她自己也犹未可知。
只是临时接到从长安来的消息,长安城有个重要东西被盗,现是全国上下都在抓捕那个盗贼。暗中也有不少人召集杀手抢夺秘宝。从各路都派出的人手来看,如今盗贼是来了临城。上面让碧海青天协助派来的杀手不论死活捕杀此贼夺取一封信。
“找一封信?什么样的信那么重要?”林婉娘思忖良久,她对着空空的房间自言自语。琴声弹至一半就戛然而止。
“小姐还是喜欢猜谜。”
帷帽女郎从梁上轻盈飘下,白纱却未动半分,足见帷帽女郎轻功之高!
“所以小姐今日不带红线出门,是去解谜了吗?”
红线质问的是今天林婉娘一人出门险些被人欺辱的事。天晓得她知道家小姐差点被登徒子欺负时,她有多懊悔自己没偷偷跟着小姐。
虽然那个登徒子被她抓回来剁成了肉泥用来养花了,但还是不解恨。
所有伤害她家小姐的人,她有一个算一个绝不放过!
林婉娘抬眸,眼中倒映着红线的身姿,她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是他们的忌日,红线,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他们了。”
“小姐。你别伤心,还有红线一直陪着你。”
林婉娘闻言,对红线温柔一笑。真要说起来,红线的年龄也和今日的小姑娘一样大。却因为她,红线本该在最天真灿烂的年龄,与她一起沉沦,过得那么痛苦。
这怎么能让她不对红线感到愧疚呢。
“那个赵姑娘,小姐要把她留在碧海青天吗?”如果小姐能像今天那么开心,她也是允许那个赵姑娘跟在小姐身边的。
红线心想。
“阿觉嘛?我虽不知她身家背景,但于我来说少个敌人比多个朋友的好。何况她心思纯贞灿烂,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人了。”
林婉娘说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红线的话是带有醋意和占有欲的,她莞尔一笑,手隔着纱捏了捏红线的脸,“你呀,难得见你怎么小孩子气的一面。就应该这样活泼一点嘛!”
红线隔着面纱也被自家小姐戳破小心思,也不由得羞红了脸。
她知道红线看起来冰冷冷的其实脸皮子薄得很,一逗就脸红。
林婉娘得理饶人,将话题转回今晚的任务上。
“他忍了这么多年,终究是忍不住了。”红线知晓林婉娘指得是谁,不允置否。毕竟眼前温柔似水的女子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红线,你说我是帮还是不帮?”林婉娘暗自冷笑,素手抚琴。
“小姐受委屈了。”
红线不会安慰人,她只是负责守护小姐安全的一柄剑。但她知道小姐一直不愿雌伏在此,终有一日她会带着她杀回长安城,替小姐的家人讨回公道。
正待林婉娘要说些什么时,红线忽然气势凛然,从腰间取出青虹剑,将林婉娘护至身后。
“何方鼠辈,竟敢闯我碧海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