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些过去（三）
得到刘凯肯定的回答，楚思侯深吸了一口气，从实验桌上取下新的手套戴上。
刘凯瞥了他一眼。
“不是要休息吗？”
楚思侯嗤笑，“休息？我们配休息吗？”
“送这具尸体过来不就是想让我们尽快研究吗？怎么，他们终于决定要处理那些变异生物了？”
说到“他们”时，楚思侯往上指了一下。
刘凯仔细查看尸体，观察它的头颅和躯干。
“我不想谈论那些东西，思侯。”
楚思侯将尸体侧边的薄翼缓慢展开，又皱紧了眉头。
“我知道，不讨论，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还能安全、安然地待在这里，不会恐慌，不会焦虑。”
楚思侯的语速越来越快，“但你不觉得这都是自我欺骗吗，我们出生在地下生活在地下却研究地上的生物，比起那些变异的怪物，现在的人类才更像是怪物、更像是地球的寄生虫，明明“她”都要把我们驱逐出去了！”
金属碰撞声猛然在实验室响起，楚思侯的声音紧随着戛然而止。
他看向旁边的实验桌，刘凯拿起的手术刀故意地砸到了器械盘上，发出尖锐而明亮的声响。
刘凯抬头看向楚思侯，“你有多久没有进行心理评估了？”
“李教授知不知道这件事？”
楚思侯一哽，侧头避开刘凯直盯过来的目光。
“半年……那，那又怎么样？”
“我不想要有一个精神紊乱的同事，请你保持镇定好吗？”
楚思侯咬牙，“你是个机器人吗？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来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电子做的！”
可刘凯没有理会他的话，随口问道，“难道你的随行AI没有发现异常吗？”
说到随行AI，楚思侯这才恍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转头看向刘凯。
“是啊，你都能发现我没有去做心理评估，它为什么会没有发现？”
“我们的生活、工作大部分都是由它们进行下行管理的啊？”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这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楚思侯怔怔地看着刘凯，嘴里不断地提出问题，大脑疯狂运转想要得出问题的答案。
“这段时间我的随行AI也有问题，似乎反应变慢，但是……”
刘凯猛地拍上楚思侯的肩，“别想了，别深想，楚思侯，很多问题都不能深想的！”
“不要深入！”
“点到为止！楚思侯！”
“问题的答案没那么重要的，现在，此时此刻才最重要。我们尽力做好现在就好，要不然，会疯的。我不想疯。我也不想你疯。”
“基地的人一直在变少，我不希望有那一天你也突然消失，这个实验室就剩我一个人。”
“所以，别深入，别深想。”
“这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
楚思侯看着刘凯，双眼一片混沌。
别深想，别深想，别深想……
他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试图说服自己。他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但那种平静仿佛是漂浮在黑暗水面上的薄冰，只需要一点力，就能够彻底破碎，坠入黑暗。
刘凯拿起手术刀递给楚思侯，“专注现在，思侯。”
楚思侯木然点头，如释重负般吐气，“没错，专注现在，专注现在……”
……
这具尸体……虫体并不大，长不到一米，整体粗略看上去像是放大版螳螂，或者各种昆虫的合体，但在解剖后却发现，它更像是大型哺乳动物，或者说是……接近于人类，在血液系统和排泄系统各种方面，尤其是大脑与脊柱部分，未完全发育完整的神经中枢让楚思侯和刘凯有些愣在了原地。
地球上的智慧生物其实并不少，人类自诩为高等智慧生物，位于最顶端，而其下还有乌鸦、大象、海豚、黑猩猩、猫狗等等可以被称为智慧生物。
但在现在的地球上，大部分生物因为地球末日而走上了灭绝，人类尚且偷生，更不用说其他智慧生物了，据说，现在地表已经没有了智慧生物的存在，而现在发现的是首例，首例在大规模变异、地球环境剧变之后进化而出的智慧生物。
但它还有些不太完全，大脑和脊柱未发育完整，是一只处于幼体状态的智慧生物。
而从幼体来看，楚思侯和刘凯就可以预想到它成长为成体的模样。
大约会到成年人体大小，四肢强壮，能够飞行，而且具有锋利的前肢，从速度和力量上来看都是当之无愧的战士，就像是为了应对当前恶劣的生存环境而专门进化出来的一样。
楚思侯和刘凯对视了一眼，彻底的二十四小时未眠，一直到将尸体的每一处都扒拉清楚，将每一块内脏拿出再放进去。
“你怎么看？”
刘凯疲惫地瘫在椅子上。
“我还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啊，难不成用脑子看啊？”
“……”
“你说的，别深想。”
“所以就，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把眼睛所见的一切，都给写上去。”
“让他们去考虑。”
楚思侯声音逐渐变小，因戴太久手套二变得褶皱的手抬起挡住灯光。
“我现在很累，只想睡觉。”
“所以，报告你写。”
说完，刘凯就听见楚思侯传出了鼾声，如雷般在解剖室里响起。
他无奈地起身，准备写下关于解剖这具幼年智慧生物尸体的报告。
他写得很快，行云流水，将自己所见的一切清晰展现，没有任何特意着重的地方。在报告中，他把这具尸体称为“一级——新未知生物”。
报告交上去后，整整一月多的时间他们都没再听到过有关于新未知生物的其他消息，但却接收了一具他们没想到真的能够发现的——外星生物尸体。
一具成年外星生物尸体。
2133年11月2日。
他们作为异种生物研究室的生物解剖研究员，往往最先接触到完整的生物尸体，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一具完整的外星生物尸体摆在了眼前，没有任何被人为杀死的痕迹，而且尸体表面满是冰霜，看起来像是被冻死的。
“看来这个外星生物不适应地球环境，他们应该是直接在外面捡到尸体的吧。”
楚思侯很快就做下判断，但随即他又猜测。
“肯定不只有这一具，它们不会全死在外面了吧？”
刘凯回应。
但楚思侯并没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又自顾自地继续说，“肯定不会的，他们的科技水平如果真的和我们差不多的话，面对一个陌生环境首先肯定是保护好自己啊，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全死在外面？”
“说不定有些外星人躲起来了，你知道的，伺机而动！”
楚思侯感觉自己的想法和直觉简直妙极了，但刘凯显然不想理会他，一句都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