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前路
当朱溪走出房间时，房外已无一人。
就连掷杯山庄的仆人都不见了踪影。
长叹一声，朱溪再次伸手，抹去头上汗水，再借着池子里的水，将双手好生清洗一番，旋即单手撑腰走出偏院。
刚才在屋内，他不知道蹲了多久。
此时此刻，起身走路，腰酸背疼，内力匮乏，全身都被掏空了。
刚走出花团形拱门，就看到楚留香与一白衣女子正在交谈。
看见朱溪，楚留香远远的招呼道：
“小友，这里。”
朱溪快步迎上去，拱手道：
“香帅。”
“事成了？”
“完成了。”
楚留香颔首，下巴朝向另一边道：
“嗯，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友——苏蓉蓉，蓉蓉，这位便是我先前给你说过的朱溪，朱小友。”
朱溪转头看去，入眼是一白衣女子，其人面容俏丽、千娇百媚，着一袭苏绸白底印花长衫，身侧一棵抽着嫩芽的杨柳树，枝条随风摇摆，环绕其身。
苏蓉蓉轻抿双唇，嘴角轻轻扬起，笑道：
“原来是朱少侠，香帅先前对你可是赞叹有加呢。”
不知为何，朱溪觉得面前此女甚是温柔，似乎很好说话，一时间不由好感大增，当即说道：
“蓉蓉姐好。”
在朱溪的印象里，苏蓉蓉是楚留香的三位红颜知己之一，应该年纪也不小了，只是面前这女子实在看不出具体年岁，着实保养有道，叫声姐姐也无甚不妥。
“噗——”
“哈哈哈。”楚留香展扇笑道。
苏蓉蓉轻啐一口，大袖遮面，笑语嫣然道：
“朱少侠倒是自来熟，先前听香帅谈起，说少侠生得英俊倜傥，在下还不信，这不，见了少侠的面，果惊为天人，倒知香帅所言不虚。”
朱溪摸着后脑勺，笑道：
“蓉蓉姐，真是过誉了，此话可不敢说啊。”
苏蓉蓉俏脸红润，抬起玉手，轻拍笑道：
“怎么不能说了，待少侠身子骨长成，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含春少女着了少侠的道。”
“蓉蓉姐，就不要取笑我了。”
“那可未必。”
楚留香在一旁，看着朱溪二人，笑道：
“你蓉蓉姐眼光可是很准的，她说出的事，七八分都能言中。”
“香帅，你也来。”
收敛笑意，楚留香正色道：
“哈哈哈，罢了，该谈正事了，你蓉蓉姐精通医理，正好借此机会，让她看看你所中之毒，可有机会治愈。”
朱溪早已将身中剧毒之事告知了楚留香，但也只是随口一提，发发牢骚。
闻言，朱溪瞳孔微缩，当即拱手道：
“真、真的，多谢香帅！”
朱溪也没想到，楚留香竟想到这一筹，要说现在，最令他担忧的不正是身上冰魄神针之毒不得解，要一直跟李莫愁绑在一起吗？
若是能将身上之毒解除，再加上有楚留香、左轻侯等一众江湖大佬说话，那日后不就是海阔天高任鸟飞。
伸手搭在朱溪臂上，楚留香又说道：
“小友言重了，楚某愿结交小友，小友也不要过于生分啊。”
收手直立，朱溪打趣道：
“哈哈，倒是我失礼了，香帅不会怪我吧？”
“岂敢，小友说笑了，哈哈哈。”
苏蓉蓉笑着适时出声道：
“走吧，找处安静地方让我好好给少侠看看。”
旋即，三人来到一无人房间。
朱溪坐在床上，解开上衣，展露双臂肩膀。
苏蓉蓉站于朱溪身前，秀眉拧起，仔细察看朱溪臂膀上那道晦暗脉络，这暗紫脉络甚至连脖颈处都隐隐若现。
只是看了小会儿，苏蓉蓉稍稍蹙额，琼鼻微皱，直起身子。
见状，一旁的楚留香收起折扇，疑惑道：
“蓉蓉怎么了？”
苏蓉蓉轻摇脑袋，没有回答楚留香的问题，反而直接问向朱溪道：
“少侠可否告知，这毒是谁的手笔？”
朱溪颔首，坦诚答道：
“【赤练仙子】李莫愁。”
苏蓉蓉恍然，娥眉微展，轻声叹道：
“难怪。”
“怎么了？蓉蓉，连你也没办法吗？”楚留香又问道。
“暂时没有办法，我可能要回去看一番医术古籍才行。”
楚留香摇头暗叹道：
“这李莫愁果不负【赤练】之名啊！”
朱溪先是一怔，随即穿好衣服，起身，笑着讲道：
“不用了，只能说我时运不济吧，就不劳烦蓉蓉姐了。”
虽然美梦破碎，但朱溪还是笑着接受了，毕竟是别人的一番好意。
楚留香与苏蓉蓉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对朱溪的评价都提升了几分。
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却依然乐天开怀，若不早夭，迟早可成大器。
楚留香赞叹道：
“小友有此心态，便胜过这江湖大半多人了。”
苏蓉蓉也笑道：
“少侠，我虽不能帮你解毒，但还是能帮你压制一二。”
“谢过蓉蓉姐。”
说罢，苏蓉蓉便用银针针刺朱溪肩膀几个重要穴位。
在施针之时，苏蓉蓉不知发觉了什么，叹道：
“这李莫愁毒术又见大涨啊！这毒虽峻猛，但却只巡行手三阳经，缓缓行进，虽一时无忧，但一月以内，若毒上攻神府，必有性命之忧！”
闻言，朱溪眉头一皱，疑惑道：
“只有一个月了吗？”
苏蓉蓉点头，惋惜的看了朱溪一眼，道：
“嗯，得尽快寻到办法才行。”
楚留香也没了摇扇的心思，他站在一旁，沉声建议道：
“小友不如，断臂求生？”
没等朱溪开口，苏蓉蓉便否定道：
“晚了。”
说着，苏蓉蓉指向朱溪脖颈处，隐隐若现的暗紫脉络，让楚留香也无计可施。
“看来，只能去寻那李莫愁了。”
苏蓉蓉将朱溪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叹气道：
“难，那李莫愁最是厌恶男子，让她给一男子解毒，绝无可能出手。”
听到这，朱溪暗暗点头。
楚留香看向朱溪，又问道：
“对了，小友，我还未问你，你因何恶了那李莫愁的？”
“嗯——”
朱溪重重的看了眼二人，也不隐瞒，坦诚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楚留香二人。
他也没办法了，现在的情况，搞得他头大，又是李莫愁、又是十二星象、又是慕容复，现在又蹦出来个薛家庄，一个比一个难顶。
摆在朱溪面前的棋局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他又不是游走江湖十几年的大侠，经验老道，城府深不可测。
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虾米，战五渣一个，对江湖各大派的种种恩恩怨怨、爱恨情仇一点不了解，急需有人替他谋划。
而楚留香的人品，他是认可的，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楚留香二人听完，神态各异，苏蓉蓉明显错愕，楚留香则是神情更为凝重。
“没想到小友，你竟如此信任我们。”
朱溪再次穿好衣服，笑着答道：
“难不成呢？香帅与蓉蓉姐待我至此，我岂有脸面隐瞒。”
“小友剖肝沥胆，楚某实在佩服！”
“香帅不也坦诚相待。”
苏蓉蓉已将银针取完，她站在一旁，笑道：
“少侠，原来你便是那传闻中的【小赤练】。”
“蓉蓉姐，又说笑了。”
楚留香眉眼稍松，劝道：
“这么说来，小友，你还是可以和李莫愁谈一谈，没准还有机会。”
“嗯。”
“至于那慕容复，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他近来的一些手段，我也搞不太懂，不瞒小友，昨日之事，我也怀疑与他有关。”谈起慕容复，楚留香明显慎重几分。
谈到此，朱溪明显一愣，说起慕容复，他在想要不要将昨日偷听之事告诉楚留香，没准此中还有其他龌龊。
楚留香还想说些什么，苏蓉蓉婉言插嘴道：
“正好，红袖也来了，她博闻强记，熟知天下各门各派的高手与武功，对于江湖之事，看得比我们清楚，有她参详，更为妥当，我们先去找她。”
楚留香点头道：
“嗯，也对，此议甚好。”
“那、那她们...”
楚留香知晓朱溪的意思，笑道：
“小友放心，那两位休息好后，便有人领她们来。”
听到这，朱溪也将其他抛在脑后，不再他顾。
旋即，三人来到一处雅厅。
雅厅里除了掷杯山庄的仆人外，只有两名女子，一人身形修长，皮肤白皙，一身宽袖红衣。
朱溪不用多想，便知此人多半是先前苏蓉蓉口中的李红袖了。
另一人则身形娇小，鹅蛋脸，笑容满面，颇为年轻，朱溪猜不出其身份。
一见到楚留香，那鹅蛋脸女子便出言抱怨道：
“你们好慢啊！等了你们许久了。”
苏蓉蓉笑着解释道：
“因为些事耽搁了，都安排好了吧。”
“嗯，蓉蓉姐，安排好了，都是难寻的食材呢。”
说着，那鹅蛋脸女子眼光一转，看到了走在最后的朱溪，诧异道：
“这位是？”
苏蓉蓉笑道：
“这位是香帅的忘年交，朱溪，朱少侠。”
“哦~我听红袖姐说过，他便是昨晚击败日月神教圣女任盈盈那人？”
似是怕鹅蛋脸女子又要问这问那，楚留香拍手道：
“好了，都入席吧，今日在座之人都是我楚留香的挚交好友，大家不要拘束。”
朱溪被楚留香拉着坐到他身侧，苏蓉蓉为他二人各倒了杯酒。
“谢谢蓉蓉姐。”
“少侠，不必多礼。”
刚一坐下，朱溪便感受到对面那道红衣女子的目光，她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楚留香看向红衣女子道：
“红袖，可还需我给你介绍一下？”
红衣女子对着朱溪点头致意，笑道：
“不用了，朱少侠现在可是鼎鼎大名呢。”
朱溪摸着后脑勺，笑道：
“红袖姐，这玩笑可太大了。”
“可不是我瞎传，这任盈盈可是近几十年来最具天赋的左道天骄，登人榜不久，不到双十年华，便已位列人榜第二十名，朱少侠初出茅庐，便能一战功成，实在骇人听闻。”
朱溪无奈，笑着解释道：
“啊，只是我运气比较好而已。”
李红袖轻抿一口杯中酒，又道：
“这可不是简单的运气二字啊，昨日我刚得到消息，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哪个人榜前十的正道高手出手，结果没想到，竟是少侠。
再一询问，少侠竟然无门无派，以前毫无消息，倒是令我感叹，这江湖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被戴了几顶高帽，朱溪无奈的笑了笑，只得再解释道：
“任盈盈当时状态很差，应该是练功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我才侥幸胜了她一二。”
“少侠太妄自菲薄啦。”
眼见李红袖还想出言，楚留香打断道：
“红袖，我们此来是聊正事的，小友刚好有些烦心事，正需你出谋划策。”
苏蓉蓉摆手，下人会意，都悄然退下，她再拉着鹅蛋脸女子的手，道：
“甜儿，我们去庖屋看看，可好？”
“可、可我也想听....”
“你不是一直想学左二爷鲈鱼脍的做法吗？要知左二爷的鲈鱼脍必须要这润州城的鲈鱼，庖屋刚好有，我们去看看。”
谈起鲈鱼脍，鹅蛋脸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鲈鱼脍？走！”
旋即，苏蓉蓉拉着鹅蛋脸女子也退去。
转眼间，雅厅内，只剩下了朱溪、楚留香和李红袖三人。
见无关人等都已退去，楚留香便将朱溪之事告知了李红袖。
李红袖看向朱溪，眼睛流光溢彩，惊叹道：
“原来你竟是那李莫愁的徒弟？难怪，我前不久得到消息，说那李莫愁收了个男徒弟，我是绝不相信，可现在看来，少侠生得此番相貌，倒也不无可能啊。”
朱溪努了努嘴，无奈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外面怎么传成这样。”
“那你是想与李莫愁划清界限？”到底是李红袖，早已猜透朱溪心思。
“是的。”
李红袖微微一笑，点头道：
“据我所知，其他都还好，偷盗峨眉派秘宝都是小事，无伤大雅，但是李莫愁在淮南道的那一把大火，可是好生招惹了武当、峨眉、华山等派。
此举不亚于当面扇了武当派一巴掌，张真人年已近百，武当派数年来的上巳重阳等重大场合都未曾出面，都是由他的大弟子宋远桥主持，江湖人早有猜测。
而在这等关键时候，又遇到李莫愁行此事，武当派为了维护自身中原第一大派的位置，岂能不震怒。”
朱溪暗暗点头，说的通俗点，这件事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就偷个东西而已，楚留香都还有个“侠盗”之名呢。
但李莫愁运气不好，正好撞到枪口上了，被武当派拿来当典型树立了。
“据传，武当七侠之一的莫声谷亲自带着百十名弟子下山了，势必要将李莫愁正法。”
朱溪叹了声，忍不住解释道：
“其实那把火不是李莫愁放的。”
“嗯，难不成少侠知道其中详情？”
这时，楚留香摇扇道：
“那场大火我也知晓一些，据说是庖屋失火，点燃了储存的酒水、热油以及一些货物。”
“那日，李莫愁被十二星相所伤，重伤垂危，客栈那把火多半不是其放的，反倒是山佐天音嫌疑更大。”
听闻两个消息之外的意外之客，李红袖明显动容，脑袋微偏，看向朱溪道：
“十二星相？山佐天音？少侠可否细细道来？”
朱溪双手撑在身前，缓缓道：
“是的，那日十二星相中的狗相将李莫愁重伤，我连同两名女子被山佐天音所擒，说到底，十二星相和山佐天音都比李莫愁有时机。”
“时机....”
“况且，李莫愁又并非要与武当等派结为死敌，她是要去还施水阁，拿峨眉派所藏的《九阴真经》残卷与姑苏慕容做交易。”
“又是慕容复，哪都有他！”谈到慕容复，李红袖明显生出几分不耐。
朱溪还是问出了自己当前最关心的问题：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红袖沉吟一阵，面色凝重，回道：
“少侠当先之事，最是应该查明那日客栈失火的缘由，武当派，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轻易招惹。
还有与李莫愁划清界限一事，纵然你与那李莫愁并无师徒之实，处理不好，终要落个欺师灭祖的名号。”
闻言，朱溪面露苦涩，暗暗挑眉，李红袖说得容易，难不成还让他回淮南道寻找线索，他可还得找李莫愁解毒呀。
“红袖姐，你也认为张真人死了吗？”
“我猜测，张真人羽化登仙应该不远了。”
“哎。”
朱溪还想询问些，可自身后，一道熟悉声音传来：
“你们居然在这！枉我一阵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