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解惑庞德
一路上，伴随在田泽身旁的庞德面色纠结万分。
“令明，怎么了？有何困惑之处？”田泽问道。
如今的庞德不过才十四岁，原本正准备在凉州任一郡吏，却半路被田泽忽悠而来。因其年纪尚幼，而且在内政方面稍有资质，田泽索性平时将他带在身边锻炼一番。
“主公，您为何不听国郡部解释，也不处理此事？”庞德忍不住问道。
“为何要听他解释？又为何要处理？”田泽笑着反问道。
庞德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田泽扫了一眼田地里忙碌的众多农户，微微一笑，说道：“令明，你知我常常暗访调研各地，但你可明白我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什么？”
“一开始，我是打着为民做主的想法进行调研，故意隐藏行踪，避开当地官吏，，一旦发现不平之事，便立刻彻查处置。”
“但渐渐的，我发现到这么做是有问题的，而且效果并不好。因为你所听到的，未必是真实的，你所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面的。”
“很多商人、百姓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他们的话都带有强烈的主观臆断和个人情感，九真一假、有所夸张，亦或者是隐瞒一部分、有意引导。”
“而且纵使多数百姓淳朴，但他们的见识不多、目光不远，看很多问题的态度也也多有片面之处。这些人的话不可不听，但也不可尽信。”
“就比如刚才那名老伯所说之事。隔壁村与他们村用的是同一条河里的水，隔壁村的水渠水多了，必然会对他们村的利益造成损害，因而他心生不满实属正常。”
“但他说的话就是事实吗？亦或者就是对的吗？”田泽意味深长的说道。
尚且青涩的庞德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却仍然感觉有些难以捉摸。
田泽继续说道：“此前我曾经也调研过类似的事。一条河，两个村落，一个村落的水渠水面高些，另一个低些。”
“但最后查明，各村的水渠长度、面积不同，地势不同、渠段不同，河流流经时的流速不同，土地面积及所需水量不同等，诸多因素存在差异，都会对水渠的水面高度产生影响。”
“水渠水深水量有所不同是正常的，各县都是由长于此道的专业人员统筹规划，若是完全相同才是问题。”
“但很多百姓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应该说是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只是希望自己村的水比隔壁村多。”
“这也能理解，毕竟之前两年大旱把他们弄怕了，他们为了争水没少拼命。等今年过去应该就好多了。”
“还是那句话，这些问题不可不听，但也不可尽信。”
“水渠之事，若我亲力亲为，耗费的时间太长，都足够再调研数个村庄了，性价比太低。”
“况且，此时若是让国渊他们解释，是在给他们添麻烦，而且很容易给当地官员造成压力。因为在他们眼中，我的态度往往比事实更为重要。”田泽自嘲一笑。
“这是人之常情。即使此事并无不公，但为了消除我可能存在的看法，他们或许也会采取行动，以显示重视。”
“若是他们真的不管不顾去提高此村的水深，反而适得其反，会影响官府的公正和权威。”
“为上位者，切忌因为自己的一时好恶，就行意气之举，甚至是破坏自己制定的法令。”
“倘若是证据确凿之事，或者是重大事件，我自然会考虑亲自处理。但这种事情，最好的做法便是提醒一下就行，避免他们因为麻痹大意而忽略此事，交由他们自行处理即可。”
“若是国郡部他们……”庞德有些犹豫的追问道。
“你觉得纪部是吃干饭的吗？”田泽听出了庞德的言外之意，笑着说道。
“他们处理完后，是要备案留存、给我单独整理一份查阅的。更何况，我又不是一定不会再来了。若是哪天我再回来，发现这其中真有问题，那才是真正的大事。”田泽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他虽然不喜欢乱折腾手下的人，但更不喜欢手下的人把自己当傻子。
“术业有专攻，为上位者不能独断专行、偏听偏信。此事交由纪部和农部自行处理即可。”
“退一万步讲，若是这二者相互勾结，即便我听了当地官员和国渊的解释，又能如何？我对于农业水利远不如国渊精通，还不是任由他忽悠，让他整改，他也有办法蒙混过关。”
听到田泽毫不在意地自我调侃，庞德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来的目的，不是巡查，而是调研。巡查之事自有农部配合纪部的专业人员进行。”
“我来调研的主要目的是了解真实情况，发现问题，从而便于后续的施政改革。”
“因为当地官员没有准备，我会看到许多问题。但这些问题并不全是当地官员的过错，很多都是普遍存在且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些才是我关注的重点。”
“在这最底层，存在问题是再正常不过的。就比如此事，即便并非官府的过错，也表明负责此事的官府人员在宣传和教化方面还是有所欠缺的。”
“不过毕竟都是些新人，刚刚起步，也不好过分苛责，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况且别说是他们，就是让我来干，也未必能够将所有的村民都宣传照顾好。”
“若是他们真能做到尽善尽美，我就得考虑给他们升职了。别看只是小小的一个村，想要管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了半天，看到庞德若有所思的样子，田泽笑了笑。
“令明，你是军中少有的文武双全之人，我对你寄予厚望。”
“无论是领兵打仗，还是主政一方，其道理都是相通的。”
“若只是一将领或小吏，或许亲力亲为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可以了。”
“而若是担任一统帅乃至一方太守，就要学会放权，懂得识人、用人、育人。”
“在庞大的军队规模和广袤的疆域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是极其有限的，再厉害也难以兼顾周全，只有学会驾驭麾下之人，才能真正把事情做好。”
“好了。”闲谈之间，二人不知不觉已走到了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前，田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走，已经快到中午了，该找个地方歇歇了。我们去隔壁村再找户人家看看，听听他们是怎么说这事的，顺便蹭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