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界的真实
高赛见不得死亡，他痛恨死亡。
一愣神的功夫，他便连忙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就往那道身影可能坠落的地方冲。
学校里死人绝对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他讨厌麻烦。
但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希冀，也许那个坠落的年纪轻轻的生命，也许可以逃离死亡的灾厄，只是摔断骨头之类的。
人生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所有用来寻死的理由，在漫长时间维度里，其实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如此。
活着，一切便有了可能。
哪怕是摔成残疾人。
他这么衰的人不也努力挣扎地活着吗，残疾又怎么样。
只要还有救，他就见不得对方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小树林里。
“咦？”
“我喝醉了？”
高赛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身影，一时间有些错愕，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感受着自己的状态。
重活一世，他的酒量好像并没有变差呀。
可这酒后出了幻觉是怎么回事？
他再度坐回石头长椅，用刚刚仰头的角度望去，比划着可能坠落的角度，又仔细在附近搜寻了起来。
周遭种着一片棕榈和侧柏，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高高的耸立着，这让图书馆后墙的角落看起来有些空旷。
树梢上没有，地上也没有。
“奇了怪了。”
高赛感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把刚刚的一幕归类到眼花的解释中去。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不远处厚实落叶层动了动，一个可怜兮兮的叫声传来。
“喵~~”
高赛愣了一下，凑近一看，一只小橘猫正趴在那儿。
毛绒绒的，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喵呜喵呜的祈求着。
眼睛里满是绝境逢生的激动。
小橘猫看起来有点惨，后腿处一片血肉模糊。
“可怜的孩子……”
高赛走过去蹲下，估算着橘猫伸出爪子的距离，尝试着将手靠近对方。
小橘猫没有抗拒，于是他进一步伸了过去，轻轻在对方的猫头上撸了撸。
“喵~~”
小橘猫可怜兮兮地叫着，声音跟它的身体一样柔软。
这是高赛见过的最有灵性的猫咪，它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他轻轻捏住了猫猫命运的后颈皮，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托住猫的后臀，微微托离地面一些。
这套手法是他当年在宠物医院打工的时候学的，倘若陌生的猫咪抗拒和他太过亲昵，这时候就会翻转身躯从他手掌中跳出去。
不过眼前的小橘猫并没有逃离或者挣扎，只是依旧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蜷缩着小爪子，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高赛不由得嘴角微微一勾，回想起了高二那年在大太阳下穿着人偶服发传单最终低血糖躺在地上，当时自己面对来帮忙的好心大妈也是用这样的眼神。
不过……
治疗一只猫的断腿手术，花费可不低啊。
他不由得感慨了一声这狗屎一般的命运。
重生回来的自己并没有像前世那样将学费退还给许姨，于是手头上还剩下那么一些钱，这下子估计是要全部都花出去了。
得了漏财命的人真的是难受啊。
命运这个小贱人就喜欢盯着他，眼前的猫咪不救，接下来怕不是就要有一个被欠了赌债要被逼死的熟人求上门来了。
就惦记着他口袋里剩下的三瓜俩枣，不掏干净不罢休。
他拍了拍小猫的小脑袋，满是无奈，“你是好命遇到了我，我却是要从抽黄鹤楼变成红塔山咯。”
于是高赛一手托着小橘猫，一手掏出手机准备查看看学校周围哪里有宠物医院。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由得又抽了口凉气。
麻蛋，夜间急诊，得加钱，怕是要连红塔山都抽不起了。
怕是要戒烟咯。
“嗯？”
他视线的余光里突然有了动静，连忙抬起头望去，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图书馆后小树林里多了好多影影绰绰的身影。
猫！
各种各样的猫！
狸花猫、奶牛猫、橘猫、黑猫、三花猫……
数不清的猫从阴影中走出来，团团地包围了上来，在图书馆外墙的阴暗小树林里，一双双眼睛浮现。
这些猫看起来并不像是小橘猫的家属。
张牙舞爪，身体匍匐，尾巴高高翘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小橘猫，充满了攻击性。
只是片刻，三米外几乎就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他被猫猫们包围了！
看这架势，怕是扑上来就不是狂犬疫苗可以解决的，得找法医帮忙拼装猫啃过的骨头了。
“喵~”
怀里的小橘猫敏锐地感受到他的动摇，急了，哀求似的叫着。
一边叫还一边用小脑袋去蹭高赛的胸膛。
很可爱，也很可怜。
可高赛不乐意了，他有点善心，但不多。世界从未对他温柔以待，以至于他从未幸福地拥有过清澈而愚蠢的笑容。
他不知道这些猫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对自己怀里的小橘猫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他只知道，他不至于为了一只猫去迎接一个野猫群的攻击。
他曾见识过城市阴暗角落里那些活得太无聊的人举办的地下斗兽场，知道一头发疯的猫能绽放出多么强大的伤害。
更不用说，眼前的猫群数量多到数不清。
算了，这烟不戒了！
高赛准备放下小橘猫趁着这个猫群还算克制的时候离去，陡然间再度瞪大了眼睛。
烟雾！
数不清的白色烟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弥漫在周围。
这些烟雾就好像从地底冒出来一样，汹涌沸腾地沿着地面飘荡，而后在周遭的一棵棵树、图书馆的后墙、小树林外的路灯杆子……尽数覆盖上去，向上翻腾。
只是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白色烟雾包裹了起来一样。
仰头望去，天上的夜空和向上翻涌的白色烟雾犬牙交错，仿佛就要交融在一起。
“这是……”
高赛惊呆了！
他前世从来就没有接触过如此这般魔幻的场景！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吗？
他真的是重生吗？
还是说，他前世其实对世界暗地里发生的一些神秘事件，其实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他军训过后一直在高强度查新闻，企图寻找一些重生者可能得到的机会。他分明感受到，这世界发生的一切跟前世根本毫无差别！
这一年，短视频平台还没有真的兴盛，买房子依然是普通人最好的投资选项，直播还是擦边的代名词，互联网上的普通人风口依然是电子商务。
可这眼前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那种莫名的震荡，沿着脖子上的血管一下又一下地鼓荡着他的思维。
他想到了自己的孤寡漏财的古怪命运，只觉得有一根羽毛正轻柔地挠动他的心脏。
是那种在社会沉沉浮浮十多年终于选择颓然认命，命运却给了他又一个机会，让他见识到了世界的真实，于是再度迸发出的希望。
是如此的蠢蠢欲动。
倘若真的不是命运在戏弄他的人生，而是将一切蒙上了魔幻的色彩，那一切都将不一样了啊！
忽而升起这般有些离谱的念想——我身上的厄运，该不会是某种诅咒吧？
他是真的乐意为渴望的美好人生拼命的！
烟雾升腾而起，猫群开始发出凄厉的嚎叫声，那种尖锐而犀利的叫声直扑入耳。
然而高赛仿佛毫不在乎般，只是微笑宠溺地看着怀中的小橘猫。
“喵~”
“喵呜~”
“呜~”
小橘猫眼里的小泪花都快融化了，发出了古怪的叫声，小脑袋直往他臂弯里钻。
白色的烟雾翻涌，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白茫茫，不是阳光炽热的白茫茫，是梦幻泡影般的迷离白光。
光影中，一头头猫咪仿佛化为庞然大物，巍峨高耸，一个个巨大的脑袋俯视着他，张开獠牙，仿佛在咆哮着——‘放开它，然后滚蛋，否则你也死在这里！’。
不！
不放！
世界之大，高赛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好运气能再度触及这般的魔幻超凡，他向来运气都不好。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机会。
毕竟他前世就没有机会触碰过。
死也不放！
烟雾世界好似感受到了他的决绝，再度变幻着，于是白光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七彩斑斓。
猫群的身影在烟雾缭绕中拉长，一个个诱人的身影站了起来。
环肥燕瘦，白的，粉的，紫的，应有尽有。
猫女们的嘴里不再是凄厉的叫声，而是从喉咙里哼唧而出的迷离拉丝，让人听了只觉得心中有虫子在爬。
如此莫名熟悉的一幕，高赛差点习惯性地挥了挥手——“过，换下一批。”
他依然不为所动。
这个长期浸染在酒色财气中的男人，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离不开酒色财气。
或者说，当命运女神悄悄拉开了裙摆的一角，这一切便是如此的黯然失色。
这一夜，他抱住了这只小橘猫，仿佛抱住了命运。
勇敢地一步步向前，猫群不得不一步步地后退，一直维持在和他三米的距离。
终于，他走出了图书馆背后的小树林。
站在熟悉的校园道路的路灯下，回头望去，小树林依然被翻滚的白色烟雾笼罩。
烟雾里，一双双猫眼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