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雨落
眩晕伴随着强烈的剧痛从额头传来，苏归尘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已是越来越花。
野兽般的厮杀，纪胜也再没了先前的硬气。
纵使他的战斗经验再丰富，战斗技巧再狡猾，但抛开了这些之后，拳拳到肉的攻击下，比的只有谁能再多一分力气，再多一份坚韧。
他生出了一丝退意，因为无论他的手如何用力地插进苏归尘的腹部，如何用肘用关节去砸向苏归尘的身体，这个疯子根本就像不受影响一样，狂暴的继续进行着攻击。
渐渐地，反倒是他被苏归尘逐渐压制在了地面。
“是你杀了我弟弟！你杀了我弟弟！”
纪胜强忍着剧痛，嘶吼着回击。
可这句话仿佛一柄巨锤敲醒了苏归尘只剩杀戮的意识，他挥向纪胜面门的拳头为之一滞，最终离着他已经被砸裂的鼻梁前几寸停下。
“我……”苏归尘微微一愣，没有出拳。
可下一瞬间，纪胜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猛地往苏归尘头上砸去。苏归尘没能躲开，石头“咔”的一下碎裂成渣，像是又激起了一朵血花，鲜血四溅。
苏归尘被打了一个踉跄，耳边一阵嗡鸣，他的失血就没有停过，外加这一下重击，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护住头！”
“不能睡！”
赵云焦急的喊着，但灵力殆尽，亮银甲也早早消散，他也无能为力。
“灵力……”
苏归尘不停地被纪胜攻击，意识已经开始越来越模糊。
我需要灵力……可哪里有灵力？
星辉碎片？
对！灵力就是星辉所化，那么……
苏归尘识海中的两枚星辉碎片显现出来，轰然炸碎。
我还有机会！
【英灵殿系统，启动】
【正在将星辉转换为灵力，倒计时，十秒钟】
【十！】
【九！】
【八！】
……
声音刹那间远去，苏归尘眼前一黑，双手颓然落下。
纪胜躺在地上，保持着手掐着苏归尘脖颈的姿势。
五指如鹰钩，钩下猎物的喉骨已被他掐断，他轻轻一推，苏归尘向后倒去。
生死已分？
纪胜双手撑起身体站起来，他不喜欢不确定的结果，于是他弯下腰，对躺在地上已无动静的苏归尘，一拳一拳的打去。
月光皎洁，紫松林一片静谧，除却血肉横飞之声。
“疯子！”
纪胜将手从苏归尘的身上抽出，他甩了甩，将浓稠的鲜血甩开，紧接着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瓶就往嘴里倒，应是难得一见的生肉续骨的灵药。
药一入肚便化作药力遍及周身，纪胜的肌肉经络肉眼可见的开始生发交织，不过数息之间，他全身的上下大小外伤皆快速恢复，被苏归尘手刀划开的肌肤也快速愈合，瞧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我那弟弟虽然废物，但多少与我有着几分血缘关系，这一命换一命，理所应当。更何况我被宗门罚入此地，要是有你这等人横空出世，哪还有我出去的机会？”
纪胜稍稍挪了一点位置，就地调息，外伤虽好的差不多了，但内伤仍是十分严重，此刻他的境地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多少年了……”纪胜微微仰头，当年强行跌了境界后来到了这里，如今几十年过去，竟是以这一种方式故地重游，心里五味杂陈。
【一！】
可十分突兀的，纪胜听见了这机械般冰冷的声音，短促却有力，他不确定声音的位置，感觉这声音就像是从大脑深处发出的一样。
“谁？”
他猛然站起身来，警戒着四周，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但纪胜能够肯定没有听错，自己还没有伤到产生幻觉的地步，那么只会有一个原因，无论这个原因再怎么不可能。
纪胜连忙把头偏向已经停止呼吸的苏归尘，就在这个瞬间，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响起，这强有力的声音正从这具受伤到仿佛被滚刀犁了一遍的躯体中传来。
“咚！”
“咚！”
“咚！”
伴随着心跳，苏归尘的皮肤开始呈现出浓郁的血色，脖颈处的血洞肉眼可见的恢复。他的身体逐渐悬浮起来，周身形成了一个漩涡，无形的巨大吸力刹那间以他为锚点骤然放大千百倍，灵力汇聚如川流。
“你在干什么？？？”纪胜双眼瞪大，饶是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恢复灵力的手段，但眼前的这个架势，这个灵力的量也太大了些。
难道……他是在吸收阵眼的能量？！！
紫松林大阵，原本便是这片洞天通往外界的唯一途径，其本来的设计，就是为了防止修士随意进入洞天，也为了防止洞天之内的人随意走出洞天。
这是整个洲的规则，要是被他打破，自己本就是戴罪之身，哪还有能够出去的一天？
纪胜见状不妙，连忙起身，根本顾不上继续原地调息恢复灵力，直接暴起一拳向苏归尘打去。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地动山摇，纪胜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地震给晃得失了平衡，一拳打歪，他急忙稳住身形，转身又是一拳打去。
“砰。”
拳头并未落空，但也并没有纪胜想象之中的血肉横飞，这一拳，被苏归尘给生生握住，巨大的握力将他的手给捏的隐约传来骨裂声。
苏归尘的筋络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肌肉之上，冒着湛蓝的光晕，一呼一吸间，竟然有至纯的星辉腾腾地从身上冒出。
他看着眼前的纪胜，语气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
“唷，好久不见。”
“你他妈疯了！”纪胜瞳孔一震，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他连忙想把手抽出，却根本做不到。
吸取整个阵眼的能量！
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那种狂暴的、蕴含阵法规则的灵力，根本就与正常由星辉转化为的灵力全然不同，贸然吸收进入体内，就像是将那滚烫的热油一饮入肚。
届时只会将五脏六腑全部破坏，亦或是将整个人撑爆，不可中断！
“你给我好好的上了一课啊！”苏归尘额头青筋狂跳，抓住纪胜的手骤然发力，想要将他扯来一击毙命，“对待敌人，不能有仁慈可言。”
纪胜见状不妙，连忙使用了刚才灵药所回复的一点灵力，让手臂像是附着了粘液，瞬间滑出了苏归尘的控制，转身匆匆逃跑。
苏归尘立刻屈膝下蹲，准备掠去追杀。
但下一刻，天幕传来一声轰响，随即如同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的地动山摇猛然袭来。苏归尘不得不先稳住身形，几番闪转腾挪之后，爬到树腰，看向夜空，夜空之中只见云层移动的很快，有什么东西仿佛就要到来。
纪胜趁此间隙，在空中翻转身形，像个猿猴一样灵活的在林间跳动，局势反转，他准备先观察一二，暂避锋芒。
苏归尘也管不得这是什么情况了，现在他的力量灵力空前充盈，完全超出了引气境的阈值，五感也上升了数个层次，仅一凝神，他便根据血腥味远远锁定了纪胜的位置。
随着震波再次来袭，苏归尘身体陡然一沉，脚下的树木瞬间弯曲，形成一个明显的弧度，宛如一根弹簧。他顺势借力，身体犹如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去。
纪胜本以为拉开了距离，然而下一刻，一股劲风已经迅速袭至他的脑后。他刚一转头，苏归尘的手掌便覆盖在了他脸上，瞬间将他从空中摁到了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苏归尘紧紧按住他的头，纪胜想要挣扎，试图掰开他的手指，然而现在的这五根手指现在坚固的像是天外陨石，紧紧扣住他的脸。
后背传来剧烈的灼烧痛感，刹那之间，他被苏归尘拖行了数百米的距离。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这次再说你弟弟可不管用了！”苏归尘眼神炽热，仿佛燃烧着火焰。
“这是血仇！！！你如何解释？”
“解释？在他给那些叛军当保护伞的时候，落阳城外死了那么多军士，我还需要给你解释？”
“不过是凡人而已！他们的命能和我们相比？”纪胜嘶哑着咆哮。
“凡人？比较？落阳城要是一旦暴乱，会死伤多少无辜的人？”苏归尘想起西十里村的景象，怒道。
“都是凡人！”
“凡人……”
苏归尘停止了拖行，紧接着就是一脚踩在纪胜的肩胛骨上，两手抓住其左臂，做了个拔萝卜的姿势，开始倒数。
“等一……”纪胜自知说错了话，瞳孔放大，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疯子！疯子！这个疯子！！！
“撕拉——”
苏归尘猛地一用力，纪胜的整个左臂带着经络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鲜血如同泼墨般的肆意挥洒，把他瞬间淋成血人。
苏归尘扔下这条胳膊，缓缓向惨叫着向后挣扎的纪胜走去，他冷漠的说道：“别动。”
纪胜一听直接僵住，一动不动，但耐不住断臂之后传来的剧烈疼痛，紧绷了片刻，身躯便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说别动！”
苏归尘闪身一脚踏下，踩在纪胜的腿上，“轰”的一声，原地直接被踏出一个大坑，纪胜的右腿当场碎裂。
大量失血的麻木和伤口处的撕裂感让纪胜痛不欲生，他的灵力已经枯竭，即使想做到止血都无能为力。
而现在的情况让他完全无法思考，也就在此刻，苏归尘的声音又再次幽幽传来：
“没有什么凡人仙人，只有人。”
沉闷的重拳伴随着苏归尘机械的念着记忆里同袍的名字落下，一拳接着一拳，每一拳的落下都倾泻着他滔天的怒火，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纪胜的仇恨和愤怒已经达到了极致，他不断地用拳头将这些情绪化成了破坏和暴力。
纪胜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束手无策，无法阻止自己死亡的来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纪胜的身体在苏归尘的攻击下变得支离破碎，直到几乎无法辨认出原本的人形。
树林重归寂静。
纪胜断气的一瞬间，苏归尘的力气也在这一刻被抽空，他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身，呆滞的看着地上这具尸体，有些出神。
没有任何雷鸣，雨悄然落下。
牛毛般的雨丝转眼变成了黄豆大小，噼里啪啦，打在苏归尘身上，碎裂、弹开，就像朦朦地给他笼上了一层光晕。
苏归尘抬起头，任打湿的流海遮住眼睛。
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笑的很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