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站在院子里的秀儿娘，还气鼓鼓站在院当中。
王道生却对她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只见他脚尖一点，把深深插在地上的菜刀灵巧地踢起。
菜刀呜呜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恰到好处的落在了王道生的手心里。
自从江心悟道，大圣劈挂拳练成之后，自己对于身体的掌控力，进步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转身进门，默不作声把菜刀递给秀儿娘。
秀儿娘照旧是臭着一张脸，难得的是没有再恶言相向，劈手夺过菜刀，回厨房去了。
而后王道生摇摇头，便径直去了旁边窑洞里打坐修炼。
“让老人家见笑了，内人冲撞鲁莽了。”朱癸济语带歉意，显得很是不好意思。
孙玉枢笑着说：“主人家，令夫人自有一番天真气派。”
一句恭维奉承后，不知道是因为夸到了朱秀才的心坎里，还是因为瘫在床上太久，无人交流的原因。
朱秀才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过往：“云娘早年间也是富户家娇养长大的，我们俩是父母定下的娃娃亲。
再后来我应举考学，中了秀才后本想接着乡试。
可大清国就这么亡了。”
说到这儿，朱秀才眼神一下暗淡下来，仿佛在追忆，在惋惜……
“爹！”秀儿出声轻唤，叫醒沉醉在昨日幻想中的朱癸济。
“之后世道乱了，一茬一茬的兵来，武夫当道了。安生日子过不下去了，我气不过那群强盗，说了几句风凉话，却被他们打断了腿！
最后把田卖给了贾家村，这才躲到了山里来。
我一个瘫子加上秀儿一个女儿，全赖云娘种几亩薄田过活儿。”
说到情动时，朱癸济猛地捶着一双废腿，胡子拉碴的脸上泪流满面。
后来生活所累她也越来越衰老，脾气也越来越差，唉！真是苦了她了。都怪我没用！
朱秀儿扑在自己父亲身上，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秀儿呀，是爹没用呀，也拖累了你呀！硬生生让你至今还找不下个夫家呀！”
朱秀才双手捂脸，痛哭流涕。
“爹，我不怪你，我一辈子守着你和娘过日子。”朱秀儿也忍不住默默抽泣着。
孙玉枢正犹豫着，想要开口劝劝抱头痛哭的母女二人。
“啪~”
秀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碗进来了，她似乎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了。
猛地把双手的饭碗一磕。
蜡黄的脸上皱纹深深，毫不留情斥责道：“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山下村里的李成不是一早和秀儿勾搭上了。
老娘卖了山下的窑洞和地，天天土里抛食，不就是凑着嫁妆吗？
父女两个催命鬼似的，号个什么？吃饭！”
朱秀才父女俩这才止住哭声。
听到李成的名字，秀儿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羞答答的。
秀儿娘扭过脸来，冲着孙玉枢说道：“老伯，穷苦人家，就是些野菜红薯，别嫌弃。”
孙玉枢着实佩服起面前这个看似粗蛮的女人了，脸上挂着笑：“很好了，山珍海味也是一餐，粗茶淡饭也是一餐。”
秀儿娘接着冲着隔壁大声喊道：“隔壁的娃娃，过来吃饭！”
王道生这才悠悠从打坐中醒来，吐出一口浊气。带着乞儿来到正中间窑洞里。
简单吃过之后，小院恢复了平静。
因为王道生和孙玉枢的坚持，他们一行三人到底没有占了朱秀儿的窑洞。
而是在朱家一间堆放杂物的破窑洞里歇下了。
夜半，月上中天。
朱秀才辗转反侧，压低声音开口了：“云娘，我看今天来的客人，驾着马车，不像是穷苦人，咱们明天向他们借些钱来，你看如何？”
“要借你借！”朱娘子话像钉子一样，毫不留情。
“我哪里好借，你们女人家到底好说话些……”
朱秀才兀自在讲着，云娘却不再理会。
过了一会儿，朱秀才叹了一口气，试探着：“要不咱们还是把女儿嫁到贾家村去？那样的话，也能给你减轻些负担！”
“朱癸济，你……”云娘显然被气的不轻，声音大了起来。
“小声的，小声点，别让秀儿和客人听到！”朱秀才劝着。
“姓朱的，我真是瞎了眼，到今天才看清你！恐怕你借钱是假，嫁女儿才是真的吧！
我说你那狗屁兄弟，怎么一直来，敢情你们朱家一个有卵子的都没有！”
云娘劈头盖脸的骂道。
“我就是累死、穷死、饿死也不要卖女儿换富贵！那可是老娘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血！”
朱秀才兀自强辩着：“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秀儿呀，她嫁给李成咱们得出十二块大洋的嫁妆不说，秀儿她过去不还是得吃苦受累！”
“贾家村是那么好去的？那是狼窝，是虎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贾家村的媳妇儿哪个活过三十了？一窝一窝的生孩子，就是母猪下崽还知道歇它半年呢？”云娘怒骂着，说话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打坐的王道生，孙玉枢不约而同都睁开了眼。
只有乞儿看似还在安静地睡在草席上面。
“不会的，不都是听说，谁见过了！”朱秀才喋喋不休。
“你不会是已经偷偷许了秀儿给贾家了吧！”云娘厉声质问。
“嘘~低声低声！”朱秀才眼神闪躲，顾左右而言它，不敢看云娘的脸。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哪一本上面写着，教你卖女儿了？
低声？你连女儿都卖还要什么脸！还有什么脸可要？”
云娘心如死灰，她没想到自己打心底尊敬的读书人——自己的丈夫变成了这般模样，虚伪无比。
打着为自己，为女儿好的名头，要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真是夏虫不可语冰！”朱秀才喝骂一声，背过身去。
云娘冷冷看着同床共枕的朱秀才，只觉得他无比陌生。
“娘，我嫁到贾家村！”不知道什么时候，朱秀儿出来了。
她跪在院中，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句话。
显然她听到了爹娘的话。
啪嗒一声，云娘踹开窑洞的破门。
赤着双脚站在女儿面前，流着眼泪骂道：“放屁，除非我死了！你个不听话的赔钱货！”
说着拿起笤帚劈里啪啦向秀儿打去。
“师爷，咱们有十二块大洋吗？”王道生站起身，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
孙玉枢本不愿多事儿，可还是点了点头。
他能理解道生，年少时他也曾是如此这般，行侠仗义，济苦救难。可如今……
罢了，今日且就随道生再年少轻狂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