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边情况
这突如其来的下跪让方致远有些猝不及防。
“你先起来，起来说！”
方致远上前伸手搀扶周成。
他这辈子只给自家老人跪过几次。
至于其他人给他下跪，这还是第一次！
周成站起来，眼睛却是低低的盯着方致远的手，那白皙干净的手上因为他的衣服而沾染一抹抹黑迹。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蓦然涌起。
那是……尊重？
“看什么呢？”
方致远注意到周成的眼神，随手拍了拍，轻笑道：“这没事，不就是点土吗，找点水洗洗就好了！”
一顿饭。
周成一跪。
方致远心中慎重，顿时松了大半。
“嗯……能问你们点事吗？”瞧着远处走近的十几人，又看看周成，方致远说道。
“大人请问，我必知无不言。”周成郑重点头道。
“我等亦知无不言！”
栓子，老黑等人异口同声。
“你们这村子就还有这些人吗？”
“我们这里不是村子。”周成迟疑了下，紧接着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开口说道：“我是文登营威海卫的水师百户，他们几个是我手下旗官和兵卒，那些老人妇孺，有的是我们的家眷，有的是附近卫所屯堡的军户。”
“水师百户？”
“你们怎么沦落这里？”
方致远有些惊讶。
“连年灾祸，粮食无收，上面发下的粮食被层层截留，到我们手里就只有三成，根本吃不饱，再加上近年来水师以及各地卫所逃亡军户越来越多，于是他们跟着我一狠，直接抢了几十石粮食入了这深山老林。”
“本想着在这山林里面开垦几亩田地，种上些粮食，但接连的大旱和这寒天让土地根本长不出收成。”
周成说到这里。
后面的，方致远也就明白了。
他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恰恰也是大明王朝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
小冰河时期的降温以及各种天灾对于农耕的影响实在太大，如果没有这些，说不定大明还能苟延残喘些年头。
而且，作为大明的底层百姓，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的这些天灾，还有人祸。
贪污腐败，党派争端，士绅勾结，偷税漏税……
这些都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了底层百姓的头顶上。
方致远沉吟片刻，再度开口发问。
“这周围附近，还有像你们这样的地方吗？”
“附近有三处，至于更远的地方，应该还有很多！”
“那三个地方有多少人？是什么来头？”
“人数都在一两百人之间，都是周围屯堡寨所的军户流民。”周成说：“上面发下来的粮食本就不多，指挥使将军那里截一些，千户那里截一些，发下来的不够吃，所以都和我们一样逃跑入了这山林。”
“他们人怎么样？”
“谢山那边靠海，平时种地，偶尔偷摸去海边捕鱼，人都不坏。”
“另外那两拨人……”周成顿了下，眼神一厉：“做了土匪！”
“土匪……”瞧见周成眼神，方致远哪里会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不是也抢过你们。”
“嗯。”
“死了不少人！”
说起这里，其他几人的面色都是狠戾起来。
那些死的人，基本上都是他们的兄弟父辈，可以说是大仇不共戴天。
但一想到对方的人数，仇恨的气焰瞬间萎靡下来。
方致远看着众人，又问起来。
“这里距离海边有多远？”
“十里路左右。”
“距离成山卫呢？”
“得有五六十里。”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村子，屯堡和百户所，每个地方大概有多少人？附近流民情况大概怎么样？”方致远从背囊中掏出笔本，准备记录一下。
精美厚实的本子着实让众人惊了下。
不过众人也没有惊讶太久，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附近的事情。
诚然他们生活在这里不久。
但对于周边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
一番讲述下来，方致远的本上已经有了一副大概的地图。
附近有三个村子，最近的都有二三十里，在山南面；
周围沿海附近有成山卫麾下的六七个百户所以及十多个墩堡，里面由于军户流失严重，也就只有标准配置的一半不到。
至于其他三处，除了谢山在北边靠海位置以外，其他的都在南边，那边靠近村子，更适合劫掠。
看着本子上的种种记载，方致远静静思索。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众人。
“我能看看你们的房子吗？”
“可以，但是……”
周成看了眼方致远的身上的衣服，欲言又止。
“无妨，我就是看看！”
“那大人跟我来吧！”
说着，周成前面带路。
方致远单肩背上背囊，跟在身后。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快一年了。”
“粮食还有多少？”
“不多了。”
说起这个。
周成以及其他人都是神色一落。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这句话，他们深深体会到了。
再大的英雄，在饥饿面前也得弯腰。
方致远见此，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在一众老弱妇孺好奇拘谨的目光中，一步步地行走在茅草土坯房之间。
这些房子都是土坯垒成的，墙壁也不过一掌宽，整体很是低矮，也就一米五左右，房顶是由木头与枯枝搭建，铺盖着一层干草和树叶。
房子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门。
推开门，里面有一张土堆垒起来的床，上面点了些干草和破衣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
方致远一路走过，手中不时记录着什么。
最后，他重新归回到露天火灶旁边，看着众人，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眼底深处悄然划过。
这些人不像是电视剧里演的的那样。
他们没有干净整洁的衣服，没有随意吃的精米，没有高大精致的田间小院。
有的，只是在苦难中不停挣扎的苟且。
活着……真的很难！
“我要离开了。”
方致远环顾众人。
不少人的眼神登时黯然了几分光彩。
周成等人仿佛对这种情况早有所料，暗叹口气却有面色不改。
仅是从方致远的衣服上看。
就与他们这些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但是！”方致远再度开口：“我这次离开最多就是两三天，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会为你们带些粮食来。”
嗡……
所有人的大脑都是一震。
一双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迸射火热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而面对于此，方致远则是从背后的背囊里面取出各种各样的食物，压缩饼干，自热米饭，真空扒鸡猪蹄，巧克力以及两包盐和糖。
这些都是他最初以防那扇大门不可挪动而准备的随身口粮。
至于盐糖则是为了有可能出现的交易才备下的。
“这些食物留给你们！”
“还有我的这个背囊，这是抵押，最迟不超过三天，我会再次回来，拿回我的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