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灶台火焰渐渐熄灭。
浓郁粉糯的土豆香味早已弥漫开口。
热乎出锅的土豆沾上如雪般的白糖，香甜糯糯的味道瞬间席卷所有人的嘴巴。
“又香又甜，太好吃了！”
“这糖真的好甜啊！”
惊呼声起此彼伏。
这等白糖在他们认识里面，应该只有皇宫里面的皇上才能够吃到这么雪白甜蜜的白糖。
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居然也能吃到这等贡品。
方致远看着众人兴奋的脸庞，轻轻笑了笑。
能够让这样淳朴自然的开怀笑颜出现在这个时代，足以说明他未来选择要走下去的道路是没有问题的。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让这样的笑脸出现在更多人的脸上。
“栓子，大山，林方，林昆。”
听到点名，四人连忙吃下手中的土豆，擦了把嘴，然后快步来到方致远跟前：“领袖！”
“栓子，大山，把所有水壶装满水烧开，之后放上些白糖，一会儿出发去县城的时候带上，再带些喝水的碗；连夜的低寒，身体热量流失太大，糖能够补充热量，恢复体力，顺便能够缓解噎住情况。”方致远吩咐道。
两人点头应道：“是！”
虽然他们不懂什么是热量，可他们却能够明白整句话的大概意思。
为了那些流民好！
明白这个，就已经足够了！
“林方，林昆，你们去谢山那里的时候，糖盐都带上一斤，算是一份小礼物。”
“是，领袖！”
半小时后……
方致远，周成，老黑，栓子等人带着准备好的土豆和糖水开赴四十里外的文登县城；林方与林昆兄弟二人也同样出发。
山路荒凉，隐隐寒风卷积。
不过这样的寒冷对于众人已经不算什么。
崭新的棉衣棉裤棉鞋，让每个人看上去都是精神抖擞，气势高涨。
这些衣服鞋子都是昨天连夜赶制出来的。
一百多人分成几道工序，一步步地进行，裁剪单衣，铺填棉花，缝合，一下午加上半夜时间，直接是制作出来了二十多套。
虽然制作工艺极其潦草，但却也无足轻重，反正暖和就得了，
至于好不好看？
新衣服！能不好看？！
……
一行三十六人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才总算是从山里走了出去。
站在山边，方致远放下行李箱，眺目远望。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土色，没有半点生机。一座座破败低矮的土坯房和茅草房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大地上，偶尔有那么一两道人影闯入他的视线，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衣衫破烂，身形瘦削。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真正面目么……”
带着一种‘好奇’的冲动，方致远第一次直面这个时代。
只是。
没过多久。
他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一具浑身赤裸干瘪枯槁的女尸摆在那里，生生冲击着他的视觉。
她就躺在一间四面漏风的破草屋里面，那甚至说不上是屋子，就是几根木棍树枝加上些稻草堆起来的，遮不了风，也挡不了雨。
她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久。
双目深凹，颧骨显露，整个人看上去很瘦，瘦的就好像一架骨头上贴了一层人皮。
方致远拎着行李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不出情绪。
片刻，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打火机，凭空出现的火焰瞬间点燃了茅草屋，熊熊火焰肆意侵吞。
嘭的一声响起，木棍树枝再也支撑不住。
火焰终于在女尸的身上烧了起来。
而此时。
那道身影早已走远。
方致远在土路上走着。
道路两旁的田地里渐渐出现人影。
对于陌生人的出现，那些在田地耕作的人仿佛终于是提起那么一点好奇，一双双麻木的眼睛看了过去。
然而……
只是一眼，他们便再度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那一行人身上干净整洁的新衣服，就算他们村里的富户地主都没有，一看就是从大地方来的贵人。
倘若是他们的注意被发现，冲撞了贵人，那等待他们的，很有可能就是当场命丧。
方致远一行人继续走着。
与刚刚外出的时候不同，此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再没有了兴奋和喜悦，有的只是沉默，以及感同身受的悲凉。
若不是领袖的出现，将他们改变，恐怕，此时的他们应该与这些人无异。
远处。
高耸的城墙渐渐显现。
只是，方致远并没有看向城墙，他更多的目光是望去了四方，一具具赤裸僵硬的尸体不时出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苟且活着的时候，身上的破烂衣服应该还是有的。
但是……他们死了！
放眼望去。
在不远处的地方。
一片破草烂木搭建的区域。
一道道人影或站，或坐，或躺，他们中间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很脏：衣服脏烂，干草般的头发满是脏污，脸更是脏的看不出。
有些，连死活也看不出来。
方致远走近了些，站定脚步，再没有接近。
看着他们，在他们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被命运摧残到不想再反抗的麻木。
倏然间。
他想起一句话。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这一刻，方致远与屈原有了同样的感觉。
近两千年的时间过去，天地轮转，时过境迁。
然而，百姓还是如此，苦难依旧落在他们身上，不停地摧残的他们。
“栓子，你带三个人去县城周围其他地方看看情况，是不是也有类似的地方；大山，你带剩下人看守东西。”
方致远深呼口气，肃目凝神，沉声说道：“记住，手里斧头铁锹不可离手，万一有流民上前抢粮，先警告，警告不听，直接动手！”
“如果有大量流民朝你们冲过来，直接跑，不要在乎任何东西，命是最重要的！”
众人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他们清楚，一旦出现第一例抢夺事件，那么其他的流民就会直接一窝蜂的涌上，那时候，就不仅仅是粮食丢失的问题了，更有可能他们也会被众人围攻，出现意外。
方致远摸了摸大衣之下的东西，提起行李箱，缓缓说道：“我们进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