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残阳照花彤
——“唯今之计,只能撤到北方了。”
——“那我们也随您同去。”
——“不必了。”
洪武元年四月二十二日,明军大将冯宗异、康茂才领军西克陕州,陕州守将李思齐弃城逃至凤翔,至此河南也已平定,元朝京城大都已被包围。朱元璋见大都已近在咫尺,于是御驾亲临开封汴梁,与诸将定北伐大计,决定亲自率领精兵,直取大都。
此年六月,徐达率河南明军集于河阴,张兴祖率于徐州的山东明军集于东昌,只等朱元璋下令便带兵直取大都。此日,陈锐在帐中研读保达送给他的兵书,一名亲兵交给他一封信,信中那人让他六月十五中午,带全军武林首脑人物到东昌城中一酒楼,见落款竟是吴破风,他又惊又喜,立马便告诉那名亲兵:“去传张颖姑娘、高霸天、薛越、石于常三位前辈,潘桐卓、罗镜夫妇还有齐与春、秦翼、魏石玉、楚开鸿、燕论道诸人来我帐中集会。”那亲兵领命去了,陈锐心情激荡,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名字,那亲兵竟然记得住。
过不多时,张颖首先进入大帐,问道:“什么事这么急,你那亲兵说你喘气粗重,我道是出了什么事。”陈锐嘴角依旧上扬,说道:“你先坐,大家到齐了再说。”话音刚落,潘桐卓、罗镜也已进来,又过一盏茶时分,秦翼等与薛越三人也陆续进帐。陈锐见人到齐了,便和众人说了吴破风来信一事,说道:“吴前辈邀我们齐聚东昌,定是有要事商议,否则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至于商议何事,信里没说,多半也是合力反元一事了。”石于常道:“我们随明军平定山东河南,凌天派多半也没闲着。”秦翼道:“现下南方各路诸侯皆归于大明,我们反元皆是替明军打仗,又为何另商计策。”高霸天摇头道:“凌天派和慑地派还未随明军一起,只是以自己一派之力在后方阻挠元军的行动。”燕论道也问:“那我们各做各的,又何必混到一起?”陈锐道:“‘上六高士’是当今武林中的首脑人物,无论武功还是见识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现今先祖陈平关逝世多年,艾景冥也已殒命,重尚大师乃是方外之人,想要对抗钟铁龙,只有吴破风和徐克云。况且我们身为武林中人,以前辈马首是瞻也无可厚非。”顿了一顿,说道:“诸位可有异议?”众人都道:“没有”“都听你的”。陈锐道:“好,六月十三,我们出发东昌。”
到了六月十三这一天,这一行人与汉义会各派首脑人物,浩浩荡荡前往东昌,六月十五刚好到了那家酒楼。进酒楼,见吴破风、徐克云就在楼内,旁边则是易金青、闻智远以及两派弟子。吴破风见陈锐到来,大喜过望,拉着他手道:“与陈少侠相别多年,少侠神采依旧,可把我们这些老的比下去了。”陈锐揖道:“岂敢岂敢。”旁边易金青与闻智远安排众人入座。
过了一盏茶时分,又有一行人走进酒楼,领头那人却是现今汉义帮帮主杨德容。樊震中于一年前在军中战死,杨德容继承帮主之位。身后则是赵寻、章云洁、王舟行、刘满英等随张兴祖西路军北伐的人。杨德容又拜见吴破风,徐克云,又对陈锐道:“我们原在东昌驻守,却让你们先到了。”陈锐笑道:“杨帮主帮务繁忙,自是不能和我这等草莽之人抢先。”一番寒暄过后,又与赵寻等叙旧。今日这一场大会,武林中参与反元的门派帮会均有人到来,酒楼的二楼已坐不下人,易金青又找掌柜,出钱包了楼下的酒桌,让各派小一辈的弟子到楼下喝酒。
吴破风走到酒楼中间,说道:“众位英雄,今日老朽约你们齐聚于此,乃是为了通力反元一事。老朽知道你们现在都在洪武皇帝的大明军中,骁勇善战、杀敌无数,但来日攻到大都,只靠精兵强将,难以全歼大都招贤馆的武林高手,这就需要我们出手。”徐克云也站起来道:“正是,今日请众位英雄过来,便是要商议攻破大都之后如何全歼招贤馆中之人。”季立甲先站起来道:“在下提议,大都城破以后,大家围住大都招贤馆,向内攻进,可以全歼敌人。”杨德容道:“城破以后,他们必会掩护那些王公贵胄逃走,我们要如围城般围住他们,只怕有些困难,因此需另觅他法。”易金青道:“我们可以围堵大都城门,任他们从哪一个门出去都会遇见我们的人。”楚开鸿道:“大都城门不少,若让我们分头去堵,我们人手不够。再加上大都招贤馆中高手如云,只怕拦不住他们。”潘桐卓道:“那我们每队各带一枝烟花,他们从哪门出来看守哪个城门的队伍便放这烟花,其他人再赶来支援。”温云成摇头道:“大都城墙绵延十几里,一门有事其他人再快也快不过他们硬闯。”
一时之间众人都拿不定主意,想不到一个合适的法子,只听楼梯口一个声音道:“城破以前,他们定会提前出城,若是想着在城内全歼他们,只怕不太可能。”众人朝着楼梯口看去,只见一名四肢粗壮的汉子起上来,却是屠志容,身后四人也一一上楼,正是霍闭同、隋圣武、穆立亭、晋华仑四人,适才那句话便是穆立亭所说。高霸天见杀了自己女儿女婿的人上来,顿时怒不可竭,便要拍桌上前。潘桐卓也想起那日手臂被晋华仑砍断之事,对五人怒目而视。闻智远忙拉住他二人,低声道:“他们五个现今也相助我们反元,乃是家师与吴师叔请来的。高兄弟暂放仇恨,待大敌退了之后再报仇才是。”高霸天这才作罢,可拳头依旧紧攥,对霍闭同等目而视。徐克云上前道:“穆少侠,你有什么法子吗?”穆立亭道:“那姓潘的兄弟的法子不错,虽然其他人赶到时,钟铁龙等已然闯出城去,走了老远。但守门之人佯装拦住他们以拖延时间,随后故意放他们走,然后一半跟在后面留下标记,另一半则等其他人到来,给指明方向,等到他们停下,我们人齐之后,便可一举而歼。”此言一毕,四座沉默,过了一会,众人纷纷道:“此法甚妙”“好计好计”。徐克云道:“那我们到时就以穆少侠之计,共图大举。”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座中众人也饮尽酒中之酒。
随后吴破风与徐克云安排群雄接下来的行动:陈锐和杨德容自随徐达、张兴祖北伐,五行将则潜入大都,观察钟铁龙等的动向,一有异状便立即通报陈锐与杨德容,而吴破风与徐克云各带两派弟子,在敌军后方干扰阻挠。商议已定,众人大醉而归,直至第二日中午才各自出发回自己军中。
又过一个多月,乃是闰七月初二,大军北上大都,连续攻克彰德、磁州、邯郸,徐达军抵达临清。到七月十五,张兴祖也率水陆大军自东昌到临清与徐达会师,两军合力,攻下沧州、青州。七月廿三,大军已至直沽,还未安营扎寨,迎面就出现一路元军,徐达下令迎敌,陈锐带兵冲在最前,却见这路元军后方统领身材高大,虽须发斑白但神威凛凛,定睛看时,竟是大都招贤馆馆主钟铁龙,身旁站着一人,却是孙猛,陈锐猜此军中必有招贤馆中人,因此命人叫七雄过来开阵。不多时秦翼等到来,陈锐对七人道:“敌军之中有会武功的,大家小心。”七雄应了,上前带兵进攻。
两军交战,陈锐以长矛刺死几名元兵,忽觉一股大力到来,似乎要自己手中长矛夺去,他用力攥紧,长矛才未脱手。他向对方瞧去,却只是一名普通元兵,于是运内力,转招式,那名元兵竟和他见招拆招起来,武功路子和格勒达、赵枫等正是一路,但就算会武,内功招式又怎比得过陈锐,几招之内被一矛刺翻。陈锐抛去长矛,下马拔剑,以剑法应对这些身怀武艺的元军,身后明军随他冲锋,片刻间敌军被冲出了几个缺口。
陈锐心道:“他招贤馆弟子再多,也抵不过这般杀法。”一剑刺出,不知被谁的兵器挡了回来,他只觉这一挡力道极大,对方内功定极其深厚,定睛看时,却是孙猛。陈锐道:“上次我放了你,你怎么又送上门来?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孙猛哈哈大笑道:“先顾好你自己的小命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刀劈出,陈锐横剑架住,转身斜撩一剑,孙猛侧身闪开,又使出他那如鬼魅般的步伐,陈锐见了心道:“故技重施。”将通龙掌法化于剑上,与孙猛交手。哪知孙猛的步伐已不似那晚归德城外交手一般尽是虚势,而是五虚一实,或七虚一实,换步之时偷袭一招再退回去。陈锐不但要猜他步伐,还要猜他几时出招,以通龙掌法应对就极显捉襟见肘,因此正左支右绌,若非内功深厚、反应迅速,只怕早已被孙猛一刀劈死。
张颖原本和汉义帮、化平派弟子等在大军后方,作为后援,她见大军停步不前,以为前军出了什么情况,便抢到军前,竟见陈锐在孙猛进攻下无暇还手,身旁的元军还跃跃欲试,想从旁偷袭,她不再细思,拔出柳叶刀,“唰唰唰”声之下,将陈锐身旁的元军劈倒。她这几刀干净利落,每一刀都是砍向敌人咽喉,砍完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刀法竟如此精准,她为救陈锐不及细思,敌人毙命以后才反应过来。张颖也就略微怔了一下,随后又提刀相助陈锐。孙猛不但在步法招式的虚实上有了改动,也提前准备了应对他们二人同上的办法,每当陈锐张颖站到一起想要交换兵器,孙猛就挥刀急攻,让两人没有余暇。
陈锐与张颖见找不到机会,只好作罢,只以寻常招数以二敌一,可交手之后二人仍感吃力,陈锐知道,孙猛多半受了钟铁龙指点,加上他内力深厚,悟性极高,这功夫多半已是“上六高士”之下第一人。但转念又想:既是两军交战,又何必讲武林规矩,高声叫道:“秦兄助我!”秦翼正自带兵冲杀,听到陈锐求助,便叫上魏石玉和齐与春,提悬雷尺赶来。
陈锐和张颖见援手已到,张颖后退一步,陈锐故意卖个破绽,孙猛挥刀便砍,哪知单刀停在半空中并未落下来,原来是魏石玉以圆月环锁住了单刀,孙猛一怔之下,齐与春的灵雪铲已铲向他双腿,孙猛反应迅速,右手松开单刀,飞身跃起躲避灵雪铲之时又将魏石玉踢开。齐与春横推一铲,秦翼悬雷尺横斩孙猛腰身,孙猛原想借力打力,以秦翼的悬雷尺格挡齐与春的灵雪铲,但这两件都是势大力沉的兵器,只好向旁躲开,一个翻滚捡起自己单刀,又与齐与春、魏石玉与秦翼见招拆招。陈锐见孙猛身法依旧变换极快,堪堪与这三人打成平手,他知道以他己方三人牵制他一人,时间长了于战况不利,于是不再留手,看准了方向,挺剑直刺。孙猛以一敌三不落下风,正斗得尽兴之际只觉后心一凉,一柄利剑正从自己后背直贯前胸,那柄剑在自己身体停留了片刻后便即抽出。孙猛低头瞧着自己的心口处不止的血流,回想自己这一生所做的事,幼时父母因战乱而死,被师父收留,师父传他武艺,还让他执掌旋灵派门户,可自己却走上了歪路,为求荣华富贵投降元廷,至今被围攻而歼,恍如大梦一场,如今此梦合醒,他却缓缓闭上眼,倒在地上,便即毙命。
秦翼等见孙猛已死,便目前线杀敌。陈锐张颖看向敌军后方,见钟铁龙竟不为所动,心下颇为疑惑,陈锐道:“他不下场自然最好,现下正是一鼓作气的好时机。”于是带张颖领兵四下冲杀,敌军之锋只在前军那些会武功的人,但终究还是敌不过七雄等人。如今那些大都招贤馆的人已损折大半,敌军也就无法与明军抗衡,被陈锐带兵一冲,登时溃不成军。大军在后猛攻,元军大败,钟铁龙下令撤军,自己却回大都复命。此战明军大胜。
明军在直沽取胜后前往通州,将通州团团围住。元朝皇帝乌哈噶图汗,孛儿斤·妥懽帖睦尔,世称至正帝,在听说通州被围后,连忙逃离大都,并命钟铁龙相护。五行将已在大都潜伏许久,听说钟铁龙要护送大汗北逃,来不及通知陈锐、吴破风等,心想合五人之力,就算不能成功刺杀皇帝,也能聚歼钟铁龙。五人在自己家中商议,霍闭同道:“老屠,你确定不通知陈锐他们吗?”屠志容道:“来不及了,他们明日便走,明军现下还在通州。况且来人太多,容易打草惊蛇。”隋圣武又道:“可大都招贤馆高手如云,钟铁龙的武功当世更是再无敌手,以我们兄弟五人之力……”晋华仑道:“怕他干什么,我们兄弟五人什么时候怕过别人?”穆立亭摇头道:“直沽一战,大都招贤馆中的高手已损折大半,剩下的还要相助守城,因此护送蒙古皇帝的多年只有官兵。”屠志容道:“那明日一早,我们在城门等着,出城二十里以后动手。老隋老霍去前面围堵,者穆老晋封住退路,我去截断救兵。”四人均点头同意。
第二日一早五人便去城门口等皇帝的车驾出城。过了半晌,听得车马之声响起,五人往城门口瞧去,见十几名官兵拥着一辆马车,此车朴素无华,多半只是钟铁龙的的座驾,随后出城的马车便是金漆红盖,帘子上还绣了金龙图样,五人料定至正帝便在车内,于是等殿后的官兵都走了以后才跟了上去。
路上五人跟得极为隐蔽,并没有人发现他们。出城二十里后,几人决定开始动手,他们等钟铁龙的马车过去后再上前围住至正帝。霍闭同和隋圣武上前拦住龙辇,晋华仑和穆立亭封住退路,龙辇却停了下来,钟铁龙的马车反倒快了不少。五人正不解之际,一人破车而出,此人却是钟铁龙。
原来钟铁龙在城中发觉出有异样,料到会有人在路上行刺,于是提出和至正帝换车而行,果然引得五行将中计。五人见自己拦错了车,而前面那辆真正坐着皇帝的车早已走远,只好将错就错,对钟铁龙动手,心想若是能杀了他也是奇功一件。屠志容挥大锤迎面朝钟铁龙击去,钟铁龙后退一步,屠志容竟将大锤下砸之势硬生生变为前冲,钟铁龙无法,出铁杖直戳大锤锤头,这一下竟将屠志容势大力沉的一锤抵住,且没后退半步。霍闭同反撩一剑,将钟铁龙的铁杖撩开,隋圣武拦腰向钟铁龙一斩,钟铁龙铁杖立住,顺势踢了一脚杖尾,杖尾扬起,击向隋圣武面门,霍闭同要去砍钟铁龙手臂,却被他一脚踢开,隋圣武一个转身绕到钟铁龙身后,挥刀便劈,钟铁龙转身横杖架住,又以杖头杖尾分别击隋圣武两杖。
晋华仑和穆立亭解决了守卫的官兵,来相助屠志容三人时,三人已和钟铁龙拆了数十招。晋华仑提斧来砍钟铁龙,钟铁龙向旁闪开,伸手在斧面上推了一下,晋华仑的连齿斧竟向旁荡开尺许。远处穆立亭向钟铁龙虚发一箭,钟铁龙向旁躲开,几个起伏向穆立亭靠去,穆立亭又虚发一箭,钟铁龙不再上当,一杖当头劈下,穆立亭不敢硬接,向旁闪开后横削一刀,钟铁龙知道他这仍是虚招,所以不去理他,腾蛇杖回身横扫屠志容,屠志容俯身躲过,断骨锤横砸钟铁龙胫骨,钟铁龙左脚踢在锤柄,上阻住了断骨锤来势,右手使铁杖下压,挡住霍闭同长剑,晋华仑、穆立亭、隋圣武分别持兵器从不同方向攻来,钟铁龙铁杖架住落羽弓和绝鳍刀,回身一腿踢开晋华仑,架开落羽弓和绝鳍刀,又分别击了两人一杖。此时五人都已受伤,虽然不严重,但在对战之时功力便大打折扣,一时间便不出手,将钟铁龙围在中间。钟铁龙也不说话,他知道自己把时间拖得越久,皇上就离危险越远,却不知五人的目的竟是要除了自己,铁杖一摆,瞬间迈到穆立亭面前,举杖便要击下,穆立亭已来不及闪避,举臂要架挡时,这一掌竟击在旁边霍闭同肩头,隋圣武忙上前相助,钟铁龙右手铁杖横扫,正中隋圣武腰间。晋华仑举斧直劈,钟铁龙回杖一抽,抽中晋华仑左手,连齿斧脱手飞出,屠志容和穆立亭同时从左右攻向钟铁龙,钟铁龙后撤一步铁杖横挥,击在二人腰上。
五人都倒地不起,钟铁龙缓缓地道:“适才我只使了五成力你们就成这个样子。早知如此我就不聘你们这几个废物替我办事了,到最后还反咬我一口。”拔出腰间匕首,准备结果五人,忽听得有人道:“住手!”只见两名中年汉子各带十几名青年朝自己走来,钟铁龙见了原来是易金青和闻智远,便道:“原来是凌天派和慑地派的掌门,二位近来可好?”两人并不搭理他,身后一个苍凉的声音道:“钟兄别来无恙。”钟铁龙回过头来,见两名老者站在自己身后,一人身穿红袍,手持长剑,另一人身着青袍,腰悬单刀,正是吴破风和徐克云。钟铁龙哈哈笑道:“近年来你们两派在中原干了不少与朝廷作对的大事,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们两个带的头,否则你的徒子徒孙们都没有这般本事。”吴破风徐克云淡淡地笑了一下,吴破风道:“钟兄,你我多年相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尽早弄暗投明。明军攻下大都只是眼下之事,蒙古皇帝也已经北逃,任你武功盖世也不过独木难支。若要抵抗,那你我可多年没有打过架了。纵然我不如你,那我与克云兄弟齐上,你也难以全身而退。”
钟铁龙分析局势,吴破风与徐克云当年就和自己是平手,如今只怕大家仍是半斤八两,千招之内难分胜负,但若两人齐上,自已断然不是对手,更何况二人各带了不少弟子,要想全身而退也困难之极。但若向他们投降,自己大都招贤馆馆主的面子何存?心下一横:“如果赤风将军和青云元帅都败在我手里,那日后我威名远扬,就连当年的陈平关也无法相比。”便道:“要我投降是万不可能,你们二位任一人与我相斗,若我胜了便让我走,若是败了,那老夫便自刎于此。”徐克云道:“钟兄何苦如此呢,若与我们同行,以你武功身份,到哪里不受人景仰?”钟铁龙铁杖一摆,说道:“少废话,动手吧。”一杖挥出,徐克云后退一步,拔出单刀,接过这杖,又还了一招。
二人均是当世绝顶高手,所使招数也是精妙无比,五行将受伤后被凌天、慑地两派弟子救起,见钟铁龙和徐克云交手,钟铁龙杖法极尽变化的同时还刚猛无俦,徐克云的刀法也精妙之极,每一招每一式都细致入微,这才知道适才自己兄弟五人与他交手时,他未尽全力。片刻间徐克云与钟铁龙已拆了近百招,双方都占不到丝毫便宜。两人自三十多年前交手就难分胜负,此间又各创新招,本以为下次见面新招使出,就算不能一招制敌,也能在交手之初让对方一怔。哪知彼此已经将对方的武功路数摸得一清二楚,始终难分高下。又过了几百招,二人越来越酣,但毕竟年老力衰,精力渐渐不支,出招也越来越慢。钟铁龙却心生一计,铁杖直突徐克云面门,徐克云后是一步,举刀格挡,哪知这一挡却挡了个空,钟铁龙转身跃步,直取凌天派的曾飞少。他心想如此杀了一名弟子,二人必然心神大乱,徐克云立时可败,而吴破风若非要杀了自己报仇,与自己交手时心神不宁,也未必敌得过自己,余人更不可畏。
眼看自己杖头就要击中曾飞少,吴破风和徐克云要去相救已来不及,霎时一柄长剑挑开了铁杖,又一柄刀从钟铁龙后心刺入,贯穿了他的身体,却是霍闭同和隋圣武,他们正在曾飞少身旁休息,钟铁龙出手之时选择了离吴破风最远的曾飞少。二人交手时所有人全神贯注,看着两人的招数,霍闭同与隋圣武瞧出了钟铁龙步伐有异,做好准备,一击制敌。
钟铁龙先是见自己的铁杖被挑开,随后后心便是一凉,隋圣武拔出刀后,他站立未倒,愣在当地。他想不通,为何自己武功盖世身为一代宗师,最后落个护主而逃,受围而死,他见周围两派弟子都拔出刀剑对着自己,突然发疯似的大喊:“来啊,来啊!你们都来啊,就算是你们齐上也敌不过我。”抛下铁杖,指着霍闭同道:“就算你陈平关,重尚和尚齐上,我钟铁龙又有何惧?”他边说边挥动双手,说道:“我武功天下第一,等皇上平了反贼,我就可享尽荣……”他越说声音越模糊,原来是脏腑出血,从口中流了出来。他此时只觉心口处越来越疼,用手按住不让鲜涌出,但见周围的人用瞧着一只垂死哀嚎的野兽般的目光瞧着自己,渐渐双腿不支,眼前模糊,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这一代宗师就此毙命。
洪武元年八月初一,明军攻下通州后,便直取大都,在齐化门附近驻扎。第二日发动总攻,元军自明军北伐以来就节节败退,今日已经打到京城,想要在此打败敌军已是万不可能,因此大多数士兵都不愿抵抗,见到明军后就弃械投降。明军士兵取土填平护城河,登上城墙,进入大都城内。徐达和常遇春自齐化门进城,却见城内守军寥寥无几,心下颇为疑惑,攻城前听说大都城墙坚固,城内守军粮草足以支撑一年,大将王保保的十万大军在山西随时准备勤王,可元军经自己带兵一阵猛攻后便即破了,王保保的大军也未见其至,就连皇帝皇子和妃子都没有了踪影。不过元朝京城一破,蒙元王朝在中原长达九十八年的统治就此结束,北伐一战大获全胜。徐达下令收缴元朝典藏的书籍运往应天,并禁止明年士兵烧杀抢掠,并派遣薛显、傅友德等合兵驻守古北口,令张兴祖攻克永平。
另一边,陈锐在城破后聚集所有武林人士,自己与张颖、潘桐卓、罗镜、季立甲守健德门,令王舟行、刘满英、韩都、徐静、魏石玉守安贞门,温云成、高云昳、赵寻、章云洁、齐与春守肃清门,楚开鸿、燕论道唐云京、方云娇、秦翼守光熙门,高霸天、薛越、石于常、杨德容分别带弟子帮众守和义、崇仁、平则、顺承四门,文明、丽正门则由汉义会中两个门派把守,齐化门正是明军所在,不必派人看守。众人接令而去。
陈锐等到了健德门后便埋伏了起来,张颖问陈锐:“锐哥,你这次北伐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你说皇上会封你什么官。”陈锐笑道:“做官不自在,我还是想种我的地,练我的剑。”罗镜也笑道:“他啊,他想做你的新郎官儿。”张颖低下了头,但眼波流转,仍瞧着陈锐,陈锐对张颖微微一笑。季立甲道:“你们的事大家都是瞧在眼里的,在我们看来,你们早就是一对成婚已久的少年夫妻了。”陈锐道:“待北伐凯旋,回到襄阳,我们便着手筹备婚事。”潘桐卓笑道:“若是如此,那我们可得置办礼物了。”五人哈哈大笑。
过不多时,东南方升起一道紫色烟花,陈锐道:“是顺承门,快走!”五人上手往顺承门赶去。到得顺承门,只见杨德容在此相候。杨德容指着西方道:“他们朝西方去了。”陈锐道:“是了,多谢杨帮主!”此言未罢,五人候纵马西去。追出数十里后,陈锐听不远处有金铁相交之声,他知道大都招贤馆中人必在此处被围,于是快马加鞭,冲上前去,果然见近百名汉义会、汉义帮中人将数十人围在中间,另有十几人倒在血泊之中,看来是突围失败,被人杀死。陈锐一眼瞧见格勒达也在其中,手持安稷锏与人周旋,他武功虽高,但也寡不敌众。陈锐走上前去,大声说道:“你们从前未遇明主,跟着钟铁龙做了不少恶事。但若能弃暗投明,从此归善,我们便放过你们。但若执迷不悟。”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其中有人大叫道:“放你娘的屁,馆主已死,京城已破,我们有死而已,岂会投降你这个小白脸。”人群中又有人以蒙古话骂陈锐。原来蒙古人最崇敬勇士,最轻视懦夫,就算身临绝境也视死如归,如果投降而苟活,那实是比死了还难受。陈锐明白了他们想法,轻声对众人道:“动手吧。”众人缩小包围圈,准备全歼敌人。陈锐转过身去,拉起张颖的手离开。耳边呼喝声渐弱,也不知是因为敌人越来越少,还是自己越走越远。
大都城破,消息传回应天,朱元璋改大都为北平,并命张兴祖、华云龙率军驻北平。得到消息,至正帝携皇子妃子大臣等逃往北方,在上都落脚定都,史称北元。朱元璋同时命徐达、常遇春西进山西,冯胜、汤和配合徐达自河南北进,决定先消灭王保保的十万大军,以绝北讨上都的后顾之忧。而陈锐与张颖不再随军征讨,自回襄阳隐居。
洪武三年年底,窗外大雪纷飞,路上行人匆匆避雪,可襄阳城中一家酒楼门口却锣鼓密行,鞭炮震天,一场喜宴正在此进行,店内的一块写着“之子于归”的匾已见证了两对新人的喜事,今日正是陈锐和张颖成亲的好日子。他二人的父母提他们胎中指腹为婚,但到了十七岁才初次见面,此后两人相知相稔乃至相爱,中间又经历了几次生死,如今终于修成正果。
酒楼中红烛摇曳,一片喜气,杨德容与樊震方夫妇正自准备酒菜,潘桐卓与罗镜在门口接待与宴宾客,易金青、闻智远、石于常、高霸天与七雄、徐静、章云洁自坐一桌闲聊,陈锐过来问道:“吴前辈与徐前辈怎么没来?”易金青道:“家师与徐师叔近来身不适,不堪舟车,实在过意不去。”陈锐道:“还是两位前辈身子要紧。”
这时门口出现几人争着抢着要先进来,陈锐见了是王舟行、刘满英、温云成、高云昳、唐云京、方云娇六人,忙迎上去,笑道:“你们一个一个进,不要着急。”几人仍是争先恐后。王舟行先抢了进来,拿着一个礼盒交给陈锐道:“陈兄弟,这是我与满英在江西景德镇请一位瓷器师傅烧制的,请你收下。”陈锐忙伸手接过道:“多谢王兄。”温云成和高云昳也各拿一柄刀剑交到陈锐手上,同时道:“这是我夫妇自浙江龙泉一位兵器师傅处买的,虽不及你们的佩刀佩剑,但龙泉铸兵器之法自来出名,这一对刀剑也是锋利之极。”陈锐也伸手接下道:“多谢二位了。”唐云京也交给陈锐一个礼盒道:“这是我和云娇随军征北元时,路经辽东长白山,在一名当地参客手中买到的百年山参,服下后可大增功力。虽说现在也用不上武功,但也可延年益寿。”陈锐手中实在是拿不下,只得道谢,又找人帮忙收起来。转过身见六人在酒楼内争吵,王舟行道:“是我先把礼物交到陈兄弟手中的,是我们赢了。”刘满英在旁点头,唐云京却道:“我和陈兄弟师出同门,都曾在薛前辈门下。”温云成道:“我们送他的礼物最为贵重最适合他们。”高云昳道:“没错,这十两银子该归我们。”原来六人在来路上时打赌,赌陈锐最喜欢谁送的礼物,另外四人便给他十两银子。方云娇道:“要说贵重,只怕没人能比得上我们的吧。”刘满英道:“我们送的青花瓷也不是什么低贱东西。”陈锐笑道:“原来你们拿我打赌来着。”六人不再争吵,讪讪地瞧着陈锐,随后又争先恐后地入席就座,陈锐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身后一人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陈施主新婚大喜,小僧来道喜了。”陈锐转过身去,见是重尚的弟子迟至,拜道:“见过迟至师傅,重尚大师怎么没来?”迟至道:“师父近来正在闭关,无法前来观礼,只好派小僧前来道贺。”陈锐颇为失望,当年“上六高士”仅余其三,三人却都没有来,只好道:“多谢迟至师傅了,请入席就座。”
过不多时,一名少年送来一封信,陈锐接过信来,见里面写道:
“陈少侠、陈夫人亲鉴:二位喜结连理,佳偶天成,在下兄弟五人于漠北遥祝。然自知早前错投他主,未遇明君,因此杀孽深重。少侠好友之亲友为在下兄弟所杀者所在多有,实无颜与其同桌共饮,此深感歉意未能观礼。日后少侠贤伉俪有需,在下兄弟定竭力相助。”
读罢,陈锐一声叹息,心道:“他们不来也好,潘兄的手臂是晋华仑所砍,此间不少人的师兄弟都是被他们杀的,他们若是到了,只怕樊叔父的酒楼便会变成一片修罗场。”
此时吉时已到,宾客到齐,门外锣鼓鞭炮声震天价响,宋瑶牵着张颖的手从内堂走出,石于常在堂中大声道:“新人一拜天地!”陈锐和张颖双双拜倒,向着门外南方拜了三拜,堂中宾客拍手叫好,一时间竟响过了门外的锣鼓鞭炮声。石于掌又道:“二拜高堂。”二人向内对宋瑶和薛越拜倒,堂中又是一阵掌声欢呼。宋瑶热泪盈眶,想到多年以前自己与张辰拜堂成亲时也是这般情景,如今还亲眼见到女儿成亲,中间二十余年恍如一梦。石于常道:“夫妻对拜!”二人转身,向对方拜了一拜,心中同时都道:“愿我们生生世世,永为夫妇。”
次年春,陈锐与张颖新婚燕尔,二人携手一同游山玩水,虽见房屋断壁残垣,破败不堪,但居民却安居乐业,不再为战乱提心吊胆、东奔西逃。二人见了此景,知道是朱元璋励精图治,百姓已不受压迫。陈锐此刻与张颖终成眷属,而蛮元被逐回漠北,天下百姓得的安生,心中再无大憾,不禁哈哈大笑,张颖笑问:“锐哥,你笑什么?”陈锐道:“我笑我能这样牵着你的手,不带刀剑地在街上行走。”张颖微微一笑道:“我也是。”二人头靠在一起,继续同游。
——“我们师父当初好心收留他,他却杀了我们师父,此仇不共戴天。”
——“据我所知,阁下落得如今境地也是他所害,我们同仇敌忾,何不联手除了他?”
——“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