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断明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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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鄱阳黄沙

——“两军打的越是猛烈,战况对我们就越是有利。”

——“你且放心,我若出手,定教他死伤枕籍。”

陈友谅得知朱元璋大军进入鄱阳湖,便不再围攻洪都,率舰队向鄱阳湖进发。朱元璋又率大军抵达松门,在此分兵驻守昌都,随后也进入鄱阳湖水域。

此日约莫四更天时,军中号角声渐起,陈锐忙起身,知是朱元璋点将,便携剑披甲往大帐赶去,不过多时,众将均已聚齐。朱元璋道:“众将听令,五里外陈友谅已排开战船,其势必将来攻,我们先出手应战。”随后安排出战之人。

行军数日,陈锐已略明水战精要所在,加之自幼在汉江水中嬉戏,此时登上战船全不畏惧。与韩都带一队战船,秦翼与赵寻、魏石玉与齐与春、楚开鸿与燕沦道各带一队,五列战船作为大军左翼直冲汉军。船行一里有余,只听对面呐喊声、擂鼓声渐近,陈锐拔出长剑,旗号一变,众武林人士也呐喊擂鼓。这些人个个内功精强,喊声聚在起自是声势非凡。

不过多时,已然可见敌军来船。秦翼叫声:“放箭!四艘大船中分出十只小船,船上均是精挑细选的弓箭手。这十只船一字排开,船头各立五人,挽弓拈箭,向敌军射去。敌军有不少人中箭落水。片刻间两军又近了不少,忽见敌军中闪出一名青袍将军,掣铁弓,抽翎箭,箭无虚发,七声箭响声后,七名弓箭手中箭。又一箭射向燕论道,燕论道忙展拂云扇挡住,“当”一声响下,只震得燕论道手掌发麻,向后踉跄了一步,叫道:“敌军中有会武功的,此人内力深厚,箭术精准。”陈锐也接了那人一箭,他原本内力不继,挡了这一箭后只觉胸口隐隐作痛。此时两军相隔不过半里,已望见那青袍将军正是穆立亭。穆立亭见到陈锐,心中一惊随后撤回内舱。陈锐心中疑惑,唤过韩都和几名汉义会中人,说道:“我们待敌船划进,就跃上去杀敌。”

只待两船相距数丈时,吴军弓箭手已将敌军手中有弓之人射杀殆尽,陈锐一跃而上,随后韩都带二十余人也跃上敌船。陈锐仗剑立于船头,见船上并无一人,疑心有诈,说道:“凿沉了船。”话音方落,韩都正欲以引电棍击向船板,忽见舱内跃出一人,使铁棒架开引电棍,随后又一棒击向韩都,韩都跃起闪开,那铁棒击中另一人。那人直飞出丈余,才落入湖中。陈锐见那人瘦骨嶙峋,是个老者,手执阎罗棍,此人正是艾景冥。见到艾景冥,陈锐立时想起那日张颖身受一掌之仇,心中恼怒,提起剑来分心便刺。韩都见艾景冥一上来就架开自己的引电棍又击飞一人,知道是个劲敌,使出生平所学,与陈锐夹击艾景冥。

那边薛越、石于常、高霸天各领本派弟子已经与敌军交手,汉军中三名将领与三人对敌,一人使剑,一人使刀,一人使斧,正是五行将中霍闭同、隋圣武与晋华仑。六人剑对剑、刀对刀、薛越使杆长矛对阵晋华仑的连齿斧。三派弟子马那三人手下各在船上短兵相接。晋华仑三人纵有异遇,武功高强,终究年轻,功力有限,与薛越等数十年寒暑的苦修也只打成个平手。石于常杨柳刀法凌厉中带轻浮,隋圣武绝鳍刀虽利,却不敢正撄其锋;高霸天封岳剑单走轻灵路子,对霍闭同以快打慢,时而使出霸王枪法,绕得霍闭同眼花缭乱;薛越初使那杆长矛已被连齿斧削断,但出掌击毙一名敌兵,又夺了一杆,避其锋芒,寻觅破绽而攻。有时枪中夹着几招通龙掌法,把晋华仑困在一隅。

秋风清和季立甲带三派二十余弟子与船上汉军交战,汉军虽习练战阵有素,但船上人皆混乱,不成阵法,便敌不过这一众武林高手。不过多时,船上汉军所剩无几。霍闭同暗叫:“我命休矣!”此时西首并过一艘汉军战船,一人身披黄袍,手执大锤跃了上来,却是屠志容。

屠志容断骨锤四下乱挥,逼开众人,四人联手,便松得一时。屠志容武功居五人之冠,见他来援,霍闭同等便松了口气。此时便成了屠志容对薛越、石于常和高霸天,霍闭同、隋圣武、晋华仑各对一派弟子。这四人曾联袂闯荡江湖,互相配合紧密,一时之间薛越等手忙脚乱。屠志容大锤一挥,砸断了薛越手中长矛,薛越没了兵器,无法再上。霍闭同剑法凌厉,几招便杀了五名三派弟子。此时周华与高芸共同对付隋圣武,此二人剑法均嫡出于高霸天,二人联手竟与隋圣武战成平手,加上其余弟子在旁相助,隋圣武便缓不过来。霍闭同见了,手起一剑,正中周华后心,又拔出剑来顺势刺死了迟剑鸿和吉谦。

季立甲、张颖与数名化平派弟子围攻晋华仑,张颖见了如此惨况,心中一声长叹,只道这大船上无人能够生还了,不过陈锐重伤未愈,此时多半也支撑不住,两人同时毕命,那也没什么可惜的了。想到此处,抛下弯刀,眼望陈锐那艘船。

陈锐与艾景冥正自苦斗,韩都招过秦翼、赵寻二人前来相助。艾景冥笑道:“以四敌一,好不要脸!”秦翼道:“这是行军打仗,没人和你讲武林规矩。”四人分占四角,合围艾景冥。艾景冥一声长啸,挥阎罗棍左拒赵寻,右攻陈锐,刚向秦翼踢出一脚,又后退几步背撞韩都。艾景冥知四人中陈锐武功最高,因此攻向秦翼三人的招数都是寻常面对,对付陈锐却不敢怠慢。此时却发现陈锐剑上劲力不接,以中一奇,抬头看他神情困顿,决不是平日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再加上秦翼等人相处日久,配合密切,反而不易从这边取胜。便以生一计,把主要攻势都放在陈锐身上。

初时四人联手,陈锐接他一招后能缓得口气,此时须得全神贯注,凝神以待。时候一长,便渐渐难以招架,若非秦翼三人旁敲侧击,陈锐气力不接,只怕早已死在阎罗棍之下了。饶是如此,陈锐左支右绌,已呈现败象。陈锐心道:“我已答应颖颖,要保护好自己。但秦大哥他们对我如此重义,我怎能弃他们而去?”正踌躇间,艾景冥一棍拦腰扫来,陈锐来不及闪躲,腰间受棍,平平飞出,落在数尺之外。

秦翼等大惊,赵寻、韩都忙上前猛攻,使艾景冥缓不出手再来加害陈锐,秦翼去查看陈锐伤势,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伸手探他鼻息,却发现呼吸已经闭住,只一颗心在缓缓跳动。

霍闭同剑刺周华后心,又拔了出来。那逆鳞剑本就锋利,加上剑身宽厚,周华登时血如泉涌,倒在地下,高芸一声惊叫,抛下长剑,也顾不得强敌环伺,抢到周华身旁,忙撕下衣襟替他裹伤,但伤口太大,无法包扎。高芸急得泪如雨下。周华全身浴血,睁眼见高芸在旁哭泣,缓缓地道:“师妹我……我是不成了,你别……难过。”此言一毕,就此气绝。高芸见丈夫已死,心下无所挂碍,闯入乱军之中,举剑乱挥,但她剑法虽高,毕竟敌不过一众汉军,也死于汉军刀枪之下。

只此片刻间,屠志容四人又出手伤了数名弟子。现今潘桐卓、罗镜、季立甲、许由同、荀四海、高张颖负伤,薛越、高霸天、秋风清、石于常与屠志容、霍闭同、晋华仑、隋圣武缠斗,众人虽杀了不少汉军士兵,但也伤亡惨重。薛越等打斗时刻一长,精力渐衰,而且身旁帮手越来越少,不由暗自担心。此时一叶小舟驶来,舟中那人叫道:“老屠,汉王中军受困,我们快去解围。”来人正是穆立亭。屠志容大锤一挥,逼开众人,随即与霍闭同、晋华仑、隋圣武跃进小舟。薛越等如释重负。高霸天见本派弟子死伤过半,怔怔地说不出话。同派弟子或互相裹伤、或抚尸而哭,薛越微一定神,升帆转舵,驾船驶回湖边。

韩都与赵寻正苦苦支撑艾景冥的阎罗棍,忽见五行将乘小舟驶来。屠志容道:“艾前辈,汉王在中军受敌军围困,你我快去搭救。这几人跳梁小丑,日后收拾不迟。”艾景冥一声长笑,跃入小舟,与五行将离开。秦翼三人听了这番嘲沨的言语不免心中有气,但早已筋疲力尽,无力再斗。韩都问道:“怎么办。”秦翼望了齐与春与楚开鸿四人的战船,见他们并不吃紧,又见薛越、高霸天、石于常等人的战船已退回岸边,便道:“我们也回去吧。”

中军陈友谅受常遇春、徐达等人之围,直至五行将与艾景冥等人赶到,杀散吴军,这才解围,但汉军伤亡惨重,到天已大亮时才全身而退。这一役汉军偷袭不成反折了千余人,不过吴军也有数百人伤亡。军中或有人不习惯于水战,不停呕吐,或有人受伤极重一言不发,或有人从未上过战场,不知道是这般惨法,吓的不敢说话,这些自然都是那些武林中人了。

两船同到岸边,秦翼赵寻刚把陈锐扶下船,张颖便抢上来道:“他怎样了,伤得重不重?”秦翼微微摇头。回到营帐,薛越问起陈锐受伤经过,秦翼照实说了,薛越皱眉道:“艾景冥功力深厚,这一棍击下不知如何形势,但他尚有心跳,料来性命也必有救。”此时徐如林收到许由同通知,也已来救治伤众,见了陈锐伤势便道:“说不得,只好勉力一试。薛师哥,你以掌心贴住他后腰伤处,试以内力催动他经络自通内息,再令他运气自愈。但此时他能否醒来,可就难说了。”薛越点点头,伸手贴住陈锐后腰被艾景冥击中之处,缓送内力。不过一盏茶时分,陈锐渐已苏醒过来,随后又吐出一口淤血。众人见他醒来,均是大喜。陈锐缓缓地道:“各位都请回吧,只颖颖在这里陪我便是。”徐如林取出一个瓷瓶道:“十日一颗,可以护心脉不至伤重致命。”张颖接了,与陈锐同道:“多谢徐师叔。”各人自回营帐养伤不题。

张颖打开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帮陈锐服下。张颖道:“觉得好些了么?”陈锐点点头,握住她手道:“颖颖,我实是对不住你,又没保护好自己,让你担心了。”张颖摇头不语,隔了一会才道:“我们之间,不必说什么道歉的话。”又把徐如林所说的自愈内伤之法和他说一遍。陈锐摇头笑道:“现在我一点内力也没有,不过日后我重新练起,料来也无大碍。”张颖点了点头,望了帐门一眼,陈锐道:“你回去休息吧,不必担心我。”张颖点了点头刚要走出营帐。陈锐正要将双腿平放床上躺下休息,却发觉双腿毫无知觉,便似浑不存在一样。他情知不妙,险些惊呼出来。张颖察觉出异样,回头问:“怎么?”陈锐强笑道:“没,没事。”

待张颖走回营帐,陈锐正暗自焦急。从小来举手抬足都是最简单的事,不想今日无论想什么办法都动弹不得,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下半身就好像没有了一样,运气用劲也全然无用,反而胸口烦闷。他心道:“我腰上中了一棍,竟致下半身瘫痪,即使内伤不重,可我这后半生该如何做人?我如此残疾,颖颖跟着我只怕一生受苦,我……”他怔怔地想了半夜,不禁掉下泪来。

第二日一早,薛越,高霸天和徐如林来探望陈锐,高霸天道:“华儿在军中战死了,是那霍闭同一剑刺死的,现下芸儿茶饭不思,在帐中只是哭泣。这该如何是好。总有一日我要杀了霍闭同报仇。”薛越和徐如林尚在劝他不可心急,转头却见陈锐横卧床上,双眼兀自睁着。薛越见他不对劲,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徐如林眼尖,见他双腿垂在床边,情知有异,上去捏了几下。此时陈锐道:“对不起高前辈,我曾答应秋前辈照顾周兄,他军中战死,是我未尽职责之故,日后定当杀了霍闭同给周兄报仇。”高霸天道:“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都等你伤好了再说。”徐如林发现腿上肌肉僵硬,又摸他脉门,良久良久,薛越问道:“怎样?”徐如林皱眉摇头,说道:“他给艾景冥击中一棍,震伤了带脉,致使下半身无法与全身连通,这才……”只听帐外有器物破碎之声,二人揭帐看时,发现是张颖站在帐外听到了二人对话,心中一震,手中的装饭的碗掉在地上摔碎了。她抢进来看,见了陈锐这等模样,忙问徐如林:“徐大夫,这该如……如何,他,他怎么成了这样?”徐如林道:“艾景冥的功力世所罕有,这一棍击下来想来用了他极大力气,除非有人内功在上六高士水平中,而且精通医道,才能治他的伤,但……”他原本想说:“但目下却无这等人士。”不过却难以出口。

张颖听了这话,半晌作声不得,双眼怔怔地瞧着陈锐的双腿,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薛越见这对青年男女迭遭苦难,却又无计可施,也不禁代他们难过。徐如林也是一般心思,只得安慰道:“待我回去遍查医书,定有治得此伤之法。”便走出营帐。薛越不忍多看他们,只对张颖道:“且好生照看着他。”也离开了。

——“他中你一棍,震伤了带脉,将来必会瘫痪不起。”

——“没错,料来必会有人替他去莆田少林寺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