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断明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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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太湖荡舟

——“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机极重,现下又出人头地,对他不可不防。”

——“他傲得很,让人瞧着就讨厌。”

陈锐出房门下楼来,正见潘桐卓提了包裹兵器,向他道:“陈兄,我们走吧。”陈锐应道:“好。”此去高邮已不过百里,二人出发得又早,不出一日便到了高邮。高邮史称江左名区、广陵首邑,乃是上古时期的帝王尧的故乡,其因城基高于四隅,又以秦邮亭,故名高邮。高邮地处长江三角洲,虽不及苏州、临安富饶,但也有一番繁荣景象。

二人找到一家客店住下。潘桐卓道:“我们找到他们之应该怎么说?”陈锐道:“我曾与他们交手,而他们心气又高,见到我必会大打出手。我原本没有必胜把握,但有你相助便会好一点,那时我们挟住秦翼,其他人便不敢动手。然后我们再讲出缘由,劝他们加入朱元璋军。”潘桐卓默然点头,过一会儿才道:“张士诚招募他们,手下必有兵权,就算没有,所居之处也有侍卫。到那时我们更不好对付了。”陈锐思索了一会道:“他们既然自恃武功高强,便肯定不会使用侍卫。待到晚上我们潜进去,打一个措手不及。”潘桐卓点头道:“正该如此。”

第二日早上,二人在城中信步而行,不意间见到一处庭院大门,院墙粉壁金瓦,院内琉璃紫栋,还有不少侍卫把守,料来必是张士诚的京城。二人稍微走近些,门口的侍卫便大声喝道:“站住!”二人便不靠近,向旁处走开。陈锐道:“七雄的行辕必在左近,我们找到之后不必着急,到晚上再兴动手。”潘桐卓点头称是,又道:“不如我们先去赏赏景色。高邮太湖是有名的景观,我们一起去看看如何?”陈锐道:“那自然妙极。”两人径出城去,前往太湖岸边。

潘桐卓租了一条船,船夫见他二人身上带着武器,死活不肯开船。陈锐只好给他一锭碎银,自行开船。

太湖古称震泽,又名五湖,北临无锡,南及湖州,西依常州、宜兴,东近苏州。传说夏禹曾在太湖治水,开凿了三条水道,汉时司马迁《史记》中记载:“禹治水于吴,通渠三江五湖。”,太湖水面宽广,东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乘船湖中又是另一番景象,适才重山阻隔已变成水天一面,湖水一望无边,也不知是湖的边际就在天上,还是本身就没有边际。二人心胸大开,在船上畅谈。陈锐又想起那日与张颖夜游鄱阳湖,遇见祝龙海等人,于是提高警惕,手按剑柄,随时应对来人发难。

不过多时,二人小舟对面又来了一艘大船,船上一名船夫,另站着六个人,有男有女,衣饰相近,身有兵刃。当头一人对陈潘二人道:“二位武林同道,可否上船一叙?”二人对望一眼,飞身上了大船。定睛观瞧,船上六人均是一身锦袍,身后绣着一个“义”字,陈锐认识这是汉义帮的衣服,瞧来在帮中地位不低。于是陈锐抱拳道:“原来是汉义帮的侠士们,失敬失敬,在下泉龙派陈锐,这位是明辉派潘桐卓。”

当头那人身材瘦高,声音有些尖锐,说道:“汉义会陈盟主之名当今谁人不知?潘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的了。”陈锐道:“还未请教几位尊姓芳名。”当头那人道:“在下汉义帮王舟行,这位是拙荆刘满英。另外是唐云京师兄与他夫人方云娇,我们都是杨副帮主的徒弟。这是温云成与他夫人高云昳,他们是樊帮主的弟子。”陈锐道:“除唐兄贤伉俪,四位在下是都在武汉义会上见过的。不知几位召我二人上船所为何事?”王舟行道:“陈盟主武功风采,我们都见过的了,回去说与唐师弟听,唐师弟也好生向往敬佩。今天见到了正想切磋一番。”潘桐卓道:“原来是来踢汉义会盟主的门面的。”唐云京站出来道:“潘兄此言差矣,只是互相切磋而已,何况此处只有你我八人,没人会说出去的。”潘桐卓道:“你的意思是你定会赢了?”唐云京不语。陈锐道:“唐兄有此雅兴,陈某定当奉陪,只是切磋而已,又不是擂台比武。”对唐云京道:“来吧唐兄。”于是站在船头。

唐云京站在船头陈锐对面,赤手空拳摆好招式。陈锐见他左掌横拂,右掌自然上托,却是通龙掌法的起始式。陈锐心中好生疑惑,但并不说话,从腰间解下长剑,双手下垂,唐云京微一诧异,心想你也太托大,但既已上场,也无法推却。不过他能当盟主,武功必有过人之处。唐云京左掌向右挥动,右手下垂,这是一招“微石落海”,威力虽然不大,但用招精巧,攻守兼备。陈锐眼见他左掌就要挥到自己胸前,于是右手反勾,正是“直捣黄龙”变招的起势。哪知唐云京突然变招,抓住陈锐右手,右手托住陈锐手时便要取反关节。陈锐虽然面对招数突变,但对手变招若快,自己跟着也快,而且招招制敌。再加上通龙掌法他练得精熟,因此一遇唐云京变招便有应对。陈锐右臂遭拿,身子立向后退,左学向前拍出。

唐云京跟随樊震天和杨德容历练多年,久经沙场,这两招奇招突变是多少年征战总结的必胜经验,没想到被陈锐轻松化解。虽然这两招在通龙掌法中各有拆解的对应招式,但也只是逐一拆解,但陈锐依照五行剑法对招,一气呵成,让唐云京又惊又奇。

唐云京见他右手退、左手进,一进一退不知何意,一时不知所措,向后退了一步,横左腿蹲下,双掌击他下盘。陈锐飞腿踢他左腿,上身向后一转,另一腿踢他胸口。唐云京不得不站起避开,向后跟跄了几步,站稳后直掌击过来。陈锐右脚后撤,双手交于胸前,接下了这一掌,左脚又退了一步,随即向前两步飞身而起,挥掌下击。这一招是通龙掌法中的杀招,虚中带实威力既大。唐云京想要避开,但已来不及,于是暗运内力,出左手接了这一掌。

众人只觉得大船摇晃了一下,唐云京向后退了几步,后脚踏穿了一块船板。陈锐却轻飘飘落下。此时胜负已定,不必再比。船上众人齐声喝彩。

唐云京站起身来,抱拳道:“陈盟主掌法精妙,内力深厚,实在令人佩服。”陈锐也还礼道:“唐兄的机变应敌之道也高深之极,受教了。”王舟行道:“陈兄弟盟主当之无愧,诸同门中以唐师弟武功最高,又曾受泉龙派薛前辈传授。”唐云京道:“说来惭愧,如果不是薛前辈教导,我也不能悟得更高深的功夫。今日偶遇陈盟主,陈盟主的掌法竟更为精妙,我与之相比可谓小巫见大巫了。”陈锐道:“其实我的通龙掌法并不到家,只是五行剑法而已。不过在门中之日常听师父提起过你,当时并不认识而已。”

众人闲叙了几句,都是近年来江湖上的大事,陈锐历练既少,所知也没有潘桐卓多,所以一直是潘桐卓在滔滔不绝的与他们交谈。陈锐定睛看这汉义帮六人,王舟行身材高大偏瘦,目光锐利,双臂双腿均极长,便似一个猿猴一般。他妻子刘满英身材也是极高,淡眉俏目。唐云京身形较矮,但面目俊俏,方云娇看似比唐云京高一些。温云成和高云昳都是皮肤黝黑,但都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陈锐正自出神,忽听唐云京道:“陈盟主?”陈锐才收回神来,应道:“怎么?”唐云京道:“如今四下武林门派大多投入义军,但武林中人问高气傲,不服军纪,致使许多义军难以管理,溃不成军。此事该如何处理,陈盟主有何高见?”陈锐道:“一边是潜心修炼,一边是行军打仗,两者本不相干,但初心未必相异,只要有人服众,方能合而为一。所以只要在军中选出兵法出众,武功过人之人,此人一出,两方必能听从号令。”王舟行笑道:“武功高强原本不易,还要会行军打仗,天下哪有这么多这样的人才?”陈锐道:“乱世之中,人杰辈出,军中更是不乏人才。贵帮樊帮主不就是吗?”众人哑口无言,均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唐云京又道:“陈盟主自以为如何?”陈锐道:“天下之大,人才济济,我成为盟主只是临时受命,如有更合适之人我自当避位让贤。”唐云京叹道:“似陈盟主这般武功人品,只怕少有人及了。”

隔了一会,王舟行对陈潘二人道:“二位一会有何打算?”潘桐卓道:“我们要去策……”陈锐忙按住他道:“我们准备策应一些附近的门派参与义军。”温云成虽然此时一言不发,但早己看出陈锐有所隐瞒,便道:“陈盟主如果不拿我们当朋友,何必说这么多呢?”陈锐道:“非是在下不想告知,只是我们要去办的事及其重要,暂时不可对外宣扬。”王舟行道:“刚当上汉义会盟主就开始目中无人,如此猖狂,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吗?”潘桐卓道:“你若能当你怎么不当?适才你们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陈锐摇手示意他不可多言,说道:“自武昌义会以来,贵帮杨副帮主就说盟主和帮主可以平起平坐,分庭抗礼。虽说如此,樊帮主和杨副帮主也是我叔辈。此事关联极大,怒无可奉告。”转身便欲下船,王舟行夫妇和温云成夫妇拦住两人去路,王舟行道:“既然都是武林中人,又替汉人办事,和我们说了便不算是对外宣扬。除非……你们有所隐瞒的内情,勾结蒙古人来着?留下话再走不迟。”

陈锐暗叹一口气,低声道:“得罪了。”回手抽出长剑,向温云成虚刺一剑,温云成侧身避开,来不及拔刀时,陈锐已横剑削向高云昳。

众人见他拔剑时声响不绝,闪过一道白光,又想起他以一掌之力逼得唐云京后退数步,内力自是深厚之极,虽已都拔出腰刀,却也不敢拼死硬留。如此微一耽搁,潘桐卓也已拔出谷风锥,合成枪形。

此时船上众人已将陈潘围住,陈锐无可奈何,左掌右剑,将众人逼开数步,拉住潘桐卓找到缺口,便立刻闯出,跃回小舟。抱拳道:“今日之事得罪了众位,来日有机会自当负荆请罪。我们就此别过。”于是划桨离开,惟留六人在船上呆呆地看着,温云成大叫道:“今日如此,日后再见面时再分胜负。”陈锐站在小舟上拱手对六人道:“告辞!”

此时日渐偏西,二人已划船回到岸边,潘桐卓骂道:“这些人不识大体,偏要打探旁人隐私。”陈锐道:“他们常年与军队、武林打交道,对此有些敏感也可以理解。”潘桐卓道:“好在我没入他们帮,否则也变得这么讨人厌了。不过陈兄你拔剑露那一手可令人佩服得紧啊。”陈锐微笑道:“君不是我露那一手,他们也不能就此放走我们。”

二人回到客店,休息一阵用过饭菜后,潘桐卓道:“我们何时动手?”陈锐道:“今晚就算了吧,我们刚到这里,休息一晚。今日所见六人和七雄都是汉义帮同门,这两日他们可能会互通声气。后天亥末子初,我们到那时再行动手。”潘桐卓欣然同意。

二人这几日只为养精蓄锐,于是早早便休息了。第二日一早,二人一起用饭。忽听门外有人道:“陈盟主和潘兄弟在吗?”潘桐卓听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走过去开门,之间门外站着二人,却是唐云京和方云娇,潘桐卓问道:“你们来干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唐云京笑道:“此处遍地都是我帮眼线,二位自然毫无秘密可言。”陈锐见他们一夜之间便探得自己二人的住处,只怕自己要策反七雄之事也被他们知道了。”请他们进来道:“快请进。那日得罪了诸位,陈锐再次谢罪了。”唐云京道:“我二位师兄那日语重,还请陈盟主见谅。今日我们夫妇来找陈兄潘兄,是来请你们和我一起动手,策反七雄加入朱元璋军队。”

陈锐与潘桐卓又惊又喜。陈锐问道:“此话怎讲?”唐云京道:“我们早有此意,只不过他们几个在等帮主下令,我与云娇等不及,只怕误了大事。昨天打探到你们的来意,今晚便前来找你们了。”陈锐道:“原来如此,汉义帮果然神通广大,我们的打算居然也瞒不住你们。”方云娇道:“话已至此,二位意下如何?”陈锐道:“既然二位有邀,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四人在房中商议对策,潘桐卓问道:“唐兄如何打算?”唐云京道:“七雄之中韩都与我夫妇虽然同门,但他们结义之后便很少与我们联系,现在只听帮主的调遣,然而帮主一时之间并没有下令。”陈锐道:“不如伪造樊帮主的命令,先斩后奏。”方云娇道:“此法我们也曾想过,但是一来不知帮主何时下令,二来他们心思缜密,必能瞧出破绽。”陈锐默默点头,唐云京道:“今日我夫妇先出言相劝,若是能听自然最好,如果不听的话,再请陈兄和潘兄与我们一起动手。”陈锐道:“此法最好。”

当日下午,唐云京夫妇便去七雄的行辕,走进门去,正见秦翼和魏石玉正在饮茶,韩都在一旁读书,不见旁人。唐云京见了道:“韩师兄!”韩都见了他二人又惊又喜,上前一把抱住唐云京,说道:“快进来,我给你们介绍。”秦翼说道:“汉义帮唐兄夫妇谁人不知,我们兄弟自来久仰的。”唐云京也道:“今日得见七雄风采,也让我好生佩服。”秦翼请二人坐下,说道:“齐楚赵燕四位兄弟被诚王召见,正在朝中办事。”几人略微寒暄了几句,唐云京便道:“相传诚王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几位在他麾下想来必是出尽风头了。”秦翼笑道:“诚王确实赏识人才,唐兄若是有意,改日我替你引荐。”唐云京道:“引荐倒是不必了,明人不说暗话,小弟此行,乃是请几位弃暗投明,辞别诚王,投入吴军朱元帅麾下。”秦翼等三人脸色一变,魏石玉说道:“唐兄之意,小弟不明,还请直言。”唐云京道:“依小弟之见,朱元帅气度恢弘,抱负远大,投入他麾下自可驱走鞑子,建功立业。”魏石玉道:“此言差矣,朱元璋与诚王同为义军之主,既是义军自可驱走鞑子。”唐云京道:“各位都是有才有志之人,日后你们立功不小,自然盖过了他,张士诚气量狭小……”说到这里,三人脸上登时变色,韩都忙拦住他道:“师弟,你我今日仅叙同门之宜,不谈军国之事。”唐云京见此事无成,只好作罢。方云娇也道:“韩师兄,他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就不要计较了。”韩都点点头道:“师弟,同为义军,周军吴军又有何区别,何况诚王许下重金,何必劝我们做无信之人。”唐云京点点头,说道:“好,言尽于此便不必多说。我们只叙旧,不言战。”

唐云京知道无法劝得了,秦翼等也觉话不投机,相谈没过多久便和方云娇便告辞了。

回到客栈,陈锐问道:“怎样?他们肯听你的话吗?”唐云京把下午的事说了,道:“此事原本难成,更何况朱元帅不如张士诚钱多粮广,能许下的金银自然少了。他们又本是贪财重利之人,自不肯弃大求小。”潘桐卓道:“说不得,那我们今晚便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