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厨娘——写给岳母大人

“厨娘”——岳母大人，稍带夸张地说，她的日常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去厨房的路上。然而她却说最讨厌的就是做饭，跟我们在一起的岁月里，始终是未能逃脱那方寸之地，这或许也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时光荏苒，我们一起走过了20余个春夏秋冬，将近七千个日夜里，她毫无保留地默默为我们付出了所有。用她自己的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诚然，勤劳而善良的她，一味付出，心无所图，然而她的奉献，犹如千钧之重，而她的那份执拗竟也化作了我心底难以逾越的沟壑。

今天中午，我一反常态，居然情绪失控，又与她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平静之后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现实，与一位年已古稀的老人较真，还妄图改变她的习惯和思想。实在是愚不可及，明明知晓这毫无可能，却还要自寻烦恼，这岂不是自作自受？

鸡毛蒜皮的琐事，往往不经意间发生，刹那间洪荒爆发。整个口角的起因是今天的午饭，“厨娘”顶着炎炎黄色高温，精心烹制了四个菜，加上昨天舍不得丢弃的剩菜，满满当当一大桌，可仅仅只有三个人吃饭，做如此之多根本吃不完。原本只是一番关切的寒暄，让她不要这般辛苦，简单一些就好。

不知不觉间又提到了给孩子少给点饭菜，念叨着一次给孩子太多，身心皆不利。菜虽是香的，一扯到孩子心都是痛的。我又如阿庆嫂那般喋喋不休，孩子长大了应当自食其力，要有生活自理能力，不要每天把饭端到嘴边等等。你坚持的宠爱，让孩子有足够的底气，让肆无忌惮地与我僵持，以致出现了现在这般僵化的关系。

矛盾的激化是岳母大人指责我这样做不对，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或许是被揭伤疤，瞬间情绪激动，失去冷静与理智，怒不可遏。

犹记得“厨娘”与我们刚在一起生活的时候，那时她刚退休，家里的日常开销及“财政大权”由她来掌管，似乎再合适不过。可是每月2000元的买菜钱在厨娘手中，却是远远不够的，她甚至悄悄将所有的退休工资补贴进去，依旧捉襟见肘。长此以往，只能央求她记账，可是她对此极为反感与抗拒。依稀记得，“无公害蔬菜”是她的心头好，而一年四季，除却西红柿等寥寥几种她认可的蔬菜，其余无论山珍海味，在她观念里，都算不上菜，皆视而不见。那年她退休工资刚过五百，一斤猪肉还不到五元，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也隐约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偏执。

后来，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孩子，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聚焦于孩子身上，岳父岳母更是信誓旦旦，要将当年对独女亏欠的爱，尽数弥补到孙子身上。他们是这么说的，亦是这样做的。而我却坚持孩子应当跟我们一样，正常成长，不需要特殊对待，因此这便成了矛盾调无法调和的导火索。

孩子一岁多的时候，经由“厨娘”的精心呵护，孩子倒也机灵可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他们之间感情自是非同一般。当孩子渐渐长大，目睹每日里孩子眼睛盯着电视，手里把玩着玩具，“厨娘”却一勺一勺地投喂，如此场景于我而言，实难直视。便要求孩子吃饭我来负责，不用她来管。给我的机会也就一顿午餐，当我看着孩子吃完饭，便开开心心跑出去玩耍了。仅仅几分钟之后，我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厨娘”把孩子按在椅上一勺一勺地往孩子嘴里填塞。此情此景，个中滋味，难以言表，欲哭无泪、愤怒却无法言说，无奈只能傻愣。究其缘由，只因给孩子喂不进满满一碗饭，“厨娘”便会整晚辗转难眠。久而久之，我不由自主的像阿庆嫂一样念叨“让孩子自己吃饭”。念叨得多了，终于引发了言语的冲突，“厨娘”以拍屁股的方式宣泄不满，以示“你懂个屁”。厨娘真正拍屁股走人的时候，是第二个孩子出生刚半月，那时大的孩子已经近三岁，依旧是一勺一勺地填塞。为了此事，在一次激烈争吵后，次日“厨娘”便毫不犹豫地扬长而去。

一年后，在妻子的劝说与哀求下，“厨娘”再次归来与我们一起生活。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因孩子之事磕磕绊绊从未停歇。我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智商、情商、财力、能力驾驭不了这样的场面。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学鸵鸟把自己的头掩埋起来。可是我真是忍受不了那不忍直视的画面，炎炎夏日，“厨娘”抱着撒娇的孙子走在马路上，汗流满面，此时的孙子已经高出“厨娘”一头。滑稽也好，无奈也罢，终究日子还是得过。

“厨娘”再一次的拍屁股走人，是再一次的激烈争吵。她疼爱的孙子，每天上学时哼哼唧唧，哭哭啼啼，不言不语，似醒还睡，撒娇不止，比伪娘还娘。有一天，呵斥后，还是忍不住打了孩子。“厨娘”对此耿耿于怀，大骂我是做给她看，打孩子就是打她，日子好了便想赶她走，甚至撂了狠话∶若不是为了他们的人，才不愿意跟我共处等等。闹翻之后次日，他们毅然决然的地再一次搭上了北去的列车。这次的离开倒也不错，在他们离开的那段日子里，孩子好像突然好像长大了，优秀的成了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没了“厨娘”这份依赖，她疼爱的孙子被我揍得改了将近八年的尿床习惯，褪去了伪娘戏份，多了份阳光。

寒去暑往，终究还是难以割舍那份对独女的牵挂。两年后，他们又回来与我们一同生活。一晃又是十年，磕磕绊绊，分分合合，坎坎坷坷，岁月静好只是一种奢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纷争才是生活的真实写照。

如今，大儿子已经17岁，聪慧过人，只是沉迷游戏，整晚以游戏为乐，吃喝也以可乐为主，可以两三天不吃，惰于学、懒于食，实在饿了就点一份外卖。常常慨叹，如此聪明的孩子，实在可惜，一想到是自己的孩子，顿时伤心欲绝！

三年前，“厨娘”大人南下给岳父骨灰安葬的时候，偷偷给两个孩子没人六百块钱，加上太姨奶给的六百块。金钱加持下的孩子，完全放飞自我，以前跟他们谈话，至多就是一言不发，自此后动不动给我甩脸，说两句不耐烦摔碗，再说两句锁门不出，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情。由此种种，父子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妻子担心年迈的“厨娘”一个人生活，恐有不测，“厨娘”也不忍心孙子没饭吃，几次在亲戚面前说没饭吃，也就太难受了。因此，即便在古稀之年，跨越三千多公里的路途，来来回回，只为把饭喂到孩子嘴边。

而这，却是我心中难以跨越的坎，或许，也是“厨娘”心中难以释怀的结，以爱的名义，各安天命，一路向阳，任由命运顺逆自然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