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隐忧
灭吴之后,司马炎收纳了孙皓后宫的五千美女,这样一来,他后宫中的美女就达到万人了。面对这个情况,司马炎也发了愁,因为她们个个千娇百媚,还都对皇帝望眼欲穿,该如何公平对待呢?司马炎突发奇想——干脆,看天意,不,看“羊意”。
司马炎乘坐由温顺的羊拉的车子在后宫转悠,羊车停在哪个美女门口,他就在这个美女宫中过夜。
那该怎么做才能吸引拉车的羊光临自己的门口呢?一个美女首先想到了窍门。山羊喜欢吃竹叶,她就把竹叶插到门旁,果不其然,羊看到竹叶就像老虎看到猎物一样兴奋,乖乖地停在门口大嚼起来,皇帝自然就在这里过夜了。不过这个方法很快就失了效,因为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纷纷效仿,办法便不灵了,大家只好另辟蹊径。另一个美女知道了羊喜欢吃咸的,又把盐水洒到地上,引诱羊上门,羊果然拉着司马炎到了。总之,美女们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真是各出奇招。
就这样,司马炎成天醉心在后宫的莺莺燕燕中,根本无心政事,皇后杨芷的父亲杨骏及杨骏的弟弟杨珧、杨济利用皇帝的懈怠,开始逐步掌握大权。他们内外勾结,拉帮结派,排斥异己,权倾朝野,被时人称为“三杨”。朝廷里的旧臣渐渐被边缘化了,朝中风气也因此渐渐败坏,越走越歪,最为显著的就是很多权贵竞相比富,其中尤以石崇、王恺为最。一千多年来,他们两人一直被认为是奢侈生活的典型,被后人唾弃,可司马炎不但不制止他们斗富,还暗中支持舅舅王恺和石崇比拼,更加助长了歪风邪气的蔓延。
其实,晋朝的奢靡之风由来已久,不是在灭吴之后才爆发的。朗陵县公何曾的生活就极度奢侈,他是从曹魏时代走过来的老臣,司马炎对他格外纵容,即便他“日食万钱,无下箸处”,也不予斥责。这里说的一万钱,指的是五铢钱。根据有关资料介绍,西晋的时候,一万钱的价值相当于一两黄金。如果按一克黄金约五百元计算,一两黄金就是两万五千元。就算在今天,有谁一天吃喝消耗万元以上,也是非常奢侈的了。
司马炎不独放纵何曾一人,生活铺张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不得不说,西晋奢靡风气的流行与他这种默许的态度不无关系。
泰始(265—274)初年,益州监军位置空缺,朝臣议论应该任用杨宗还是唐彬。司马炎征求散骑常侍文立的意见,文立说:“杨宗、唐彬都是难得的人才,臣实在难以取舍。不过唐彬贪财,杨宗贪酒,请陛下您裁定吧。”司马炎说:“财欲可以满足,而贪杯的人难以改变。”于是任用了唐彬。可见,司马炎对贪财奢侈是见怪不怪了。
一些正直人士对此忧心忡忡,车骑司马傅咸(傅玄之子)就上书说:“我私下认为,目前奢侈造成的浪费比天灾还要严重。古时候人多地少,然而老百姓家都有积蓄,是因为他们节俭;现在地广人稀,但是老百姓却家家余粮不多,这是有人过分奢侈的缘故。要想在全社会提倡节俭,就应整治奢侈的社会风气,奢侈不被责罚,反而被大家认为是高贵的行为,那以后人们奢侈起来就没有尽头了!”然而司马炎对这个意见视之不见。
司马炎曾经问司隶校尉刘毅道:“我可以和汉朝的哪一个帝王相比?”刘毅回答说:“可与桓、灵二帝(19)相比。”司马炎又笑着问:“怎么会糟糕到这个程度?”刘毅接着答:“桓帝、灵帝卖官的钱都进了官府的仓库,现在卖官的钱都进了权臣贵戚的私人腰包,凭这一点来说,您恐怕还不如他们。”司马炎一听,也不计较,大笑道:“桓帝、灵帝时代可听不到这样坦诚的话,现在朕有像你这样正直的臣下,已经胜过桓帝、灵帝了!”
司马炎似乎是一句话把朝臣奢靡贪财的忧患遮掩了过去,然而西晋的内忧可不止这一条。
齐王司马攸是司马炎的弟弟,父亲司马昭很喜欢司马攸,一度想立他为世子,后在大臣的劝说下才立了司马炎。司马炎登基后立太子司马衷,可众人皆知,司马衷比较愚钝,难堪大任,那么待司马炎百年之后,谁可承继大统?齐王司马攸在朝野上下都有良好的名声,于是人们又把目光聚焦到了比司马炎小十岁的司马攸身上。
为了稳固司马衷的太子之位,司马炎免去了司马攸的司空之位,让他到齐国(首府在今山东临淄)上任。司马攸对于自己被外放感到又愤怒又怨恨,急火攻心,没几天就吐血而死,年仅三十八岁。
其实,司马炎也对司马衷能否坐得住皇帝的位置有些怀疑,不过,一个人的出现打消了他的全部疑虑。
当初,司马炎派才人谢玖去东宫指导太子司马衷一些房中之术,没多久,谢玖怀上了司马衷的孩子。太子妃贾南风没有生子,又很善妒,为了安全起见,谢玖征得司马炎的同意后返回西宫居住。十月怀胎,她分娩了一个男孩,取名司马遹。和司马衷不同,司马遹自幼聪慧,这让司马炎倍感欣慰,他把希望寄托在司马遹身上,所以也就没有换掉太子司马衷的想法了。
太康十年(289),沉缅女色追求享受的司马炎终于病倒了,卧床不起。为了巩固太子司马衷的地位,也为了司马家的江山着想,十一月二十三日,他进行了一项重要的人事任命——任命他最信任的叔叔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大都督,假黄钺(20),兼都督豫州诸军事,大营设在许昌。同时,他改封第三子南阳王司马柬(和司马衷同母)为秦王,任都督关中诸军事;改封第六子始平王司马玮为楚王,任都督荆州诸军事;第九子濮阳王司马允为淮南王,任都督扬州诸军事。这几位皇子统统假节。之后,他又封自己的第十二子司马乂为长沙王、第十四子司马颖为成都王、第十五子司马晏为吴王、第十七子司马炽为豫章王、第十八子司马演为代王;封皇孙司马遹为广陵王、司马玮的儿子为毗陵王、司马允的儿子为汉王;改封扶风王司马畅(司马炎叔叔司马骏的儿子)为顺阳王、司马畅的弟弟司马歆为新野公;又封司马澹为东武公、司马繇为东安公(二人都是司马炎的叔叔司马伷的儿子)。
这时候开国元老们绝大多数都已经去世了,杨骏借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控制了朝政。他不让别的大臣靠近司马炎,自己亲自负责给司马炎喂汤喂药,更进一步安排亲信替换了皇帝身边的侍从。
司马炎清醒点儿的时候,看到身边的侍从都是些陌生面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严肃地对杨骏说:“你怎么这么做!”这时,被任命为都督豫州诸军事的汝南王司马亮还没有离开洛阳前往许昌大营,司马炎赶紧命令中书省拟诏书,让司马亮与杨骏一同辅政。杨骏当面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之后却去了中书省,要求看一下诏书,有关官员不敢驳他的面子,就拿给他看,谁知杨骏把诏书藏起来就迅速告辞了。主管官员大惊失色,但慑于杨骏淫威不好硬抢,只好先报告给中书监华廙,华廙也吓得一头冷汗,亲自去找杨骏索要,但杨骏拒绝归还。正在这个时候,司马炎又神志不清了,杨芷皇后向他请求让杨骏独自辅政,司马炎头动了一下,也分不清是摇头还是点头,但杨芷认为这是点头。
太熙元年(290)四月十二日,杨芷召见中书监华廙和中书令何劭,传达皇帝司马炎“口谕”:任命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侍中、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这下杨骏可谓是集全国军政大权于一身了。杨芷命令华廙和何劭起草诏书,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拿给司马炎看,司马炎表情痴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新的诏书发布以后,杨骏立即催促司马亮动身前去许昌。这时候司马炎回光返照,突然又清醒了,问道:“汝南王来了没有?”左右侍从都是杨骏的人,说:“还没有!”司马炎又昏迷了过去,这一次他没能再清醒过来。
四月二十日,晋武帝司马炎在含章殿去世,享年五十五岁,后被安葬在峻阳陵(今河南偃师南蔡庄北)。司马炎生前有过明确的薄葬遗令,严禁石兽、碑表等地面设施,因此葬礼、陵墓的规格按照他的要求,都不算豪华。
司马炎作为司马家族继承人,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但在曹魏正始十年(249),司马家也曾经历一次腥风血雨的政变,当时司马懿赌上了全族的性命,孤注一掷诛杀了曹爽。幸亏这次行动成功了,否则司马家可能会被屠灭三族。当年十四岁的司马炎对那些血腥场景是刻骨铭心的,因此他一直都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
司马炎以晋代魏时,东吴尚未平灭,为了积攒国力,他重视农耕,和诸位王爷、公卿大夫一起亲自耕作一千亩农田以做表率,又设立常平仓,打击囤积居奇。他宽以待人,不以奢侈斥责大臣,对自己却要求严格,提倡节俭并身体力行。有官员曾请求建立七庙,但他认为此事徭役过重,没有允许。祭祀大典用的御牛的青丝缰绳断了,因为青丝比较贵重,司马炎就用麻绳代替。他拒绝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到泰山封禅,在位二十六年,没有新修建豪华宫殿的记载。他注重建立温情社会,撤销了驻守在山阳国(今河南焦作)看守原东汉刘姓皇族的部队,废除了对他们出行等方面的限制,同时解除了对曹魏皇族的禁锢令,撤销了曹魏将领出征、驻防时要把家属留在洛阳做人质的命令。他设立了谏官,任命了性格刚直的大臣傅玄等担任此职,纠察百官。他还命人制定了《晋律》,使全社会有法可依。
他任用羊祜、杜预、王濬等人的谋略,出兵伐吴,统一了全国,结束了东汉末年以来近百年的分裂局面,使西晋成为中国历史上九个大一统王朝之一,功彪史册。
他性格敦厚,对人旷达宽容,敢于任命许奇、嵇绍在皇宫中为官(21);灭吴后,王濬和他争辩的时候口不择言甚至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他不予追究;刘毅说他是东汉桓帝、灵帝一样的昏君,他也是哈哈一笑就过去了;曹魏的曹芳、蜀汉的刘禅、东吴的孙皓都在他有生之年得以善终,曹奂是在司马炎去世两年后去世的,也是善终。纵观中国历史,一位帝王有这样的度量,是很了不起的。
灭吴后,司马炎制定了户调式,使耕者有其田,促进了国家经济的发展。正如干宝在《晋纪总论》中说:“太康之中,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牛马被野,余粮栖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相遇者如亲,其匮乏者,取资于道路。故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这是司马炎开创的著名的“太康之治”。
但天下平定后,司马炎却怠于政事,沉溺于美女酒宴之中无法自拔,老臣被疏远,外戚得重用,好多政策形同虚设,买官卖官风行,社会奢靡之风大行其道。他明知道太子司马衷难堪重任,但因为觉得皇孙司马遹聪明睿智,便没有废掉太子,终给国家留下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