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间三苦其一:打铁
这打铁的活儿计，自古以来就是熬炼筋骨体力，强度又高又费时的一项工作。
老人说，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盖因这三种工作都是这样，要从天明忙到天暗，时时出力，刻刻不停，一年三百六十五，年年如此。
陈志恒撑过船，不过那只是放牌人顺江漂流，借水流为动力而已，掌舵只为控制方向，危险是有的，但累就肯定说不上了。
今天他半客串了一把铁匠，光是这拉风箱的活儿，都差点把他这个新手干崩溃掉。
炉子里是他自己的东西，火当然的控制好了，这风箱是老辈儿人传下来的东西，用起来这叫一个费劲，这叫一个沉！
跟陈志恒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和挑苞米杆子垛苞米垛子差不多的累人！
他这边拉风箱好像要废条胳膊，赵长发那边打铁的就更累了，那锤子虽然小，可它也是实心铁艺啊，连续挥锤动辄三分钟不停，这根本不是毅力不毅力，坚持不坚持的问题，新手上去干，肌肉肯定就造反抽筋了，根本干不了。
要说人家是干这个的职业选手呢，陈志恒听在耳中，看在眼里，那打铁的叮叮叮的声音，竟然还是带着节奏和韵律的。
好手艺！
……
“大恒，来，你拿这火钳给它夹住，夹住了啊！我上大锤了！”
陈志恒当然不是只管拉风箱的，有他这个壮劳力在，赵长发干活肯定得挑着快的方法干。
他自己打铁，得一手火钳夹着，一手小锤敲打，到底是废时了一些，有人帮忙听指挥，他上双手锤，肯定能快上不少。
当当当叮叮叮的打铁声不绝于耳，陈志恒觉得自己的耳朵深处一直就处于一个又疼又痒的状态。
这工作房里炉火热的惊人，温度早就上来了，像火焰山似的，他们又是干重活的，这会儿身上那汗就没停过，陈志恒很想去开门通通风，却被赵长发阻止了，理由也很正当，很不容置疑。
“你要是一开始就开着门，那就没事，现在这温度这样，你把门打开是凉快了，一下子大几十度的温差变化，风儿吹过来，你不怕你这刀变形就行。”
那陈志恒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听话呗。
老老实实的干活吧。
……
一整天。
一整天的时间，陈志恒和赵长发，几乎就是在工作房里度过的，除了偶尔休息一下，歇歇肩膀啥的，喝口水这样的事儿之外，基本都在和炉子、锤子、铁块子较劲。
中午饭，陈志恒是在赵长发家吃的，一顿便饭。
在炉子旁边烤了两个大地瓜，几个土豆子，就着凉水，就算吃完中午饭了。
赵长发真不愧是干了这么多年铁匠，一点也不怕热啊，那地瓜烤熟了一掰开，呼呼的冒热气，都能把手烫起泡，人家拿起来，嘶嘶哈哈的几口就给吃没了，看的陈志恒一愣一愣的。
不过，看人家胳膊上那一块一块的烫疤就知道，可能铁匠就是这风格。
陈志恒是来不了这个，他还是慢慢的吃，他吃饭这功夫，赵长发也不卷旱烟了，直接叼着老大个铜头旱烟袋抽的吱吱的响。
看来，他也不是铁打的，他也累啊。
不过，陈志恒还是小瞧人家了，他这边刚吃完能有三分钟，嘴里的热乎气儿还在呢，赵长发那袋烟抽完了，往地上一磕灰，随手就把烟袋锅子放窗台上：“走，干活去，一会儿炉子凉了，又得废碳火，你又得多拉一遍风箱。”
说完站起来就往那边走，陈志恒只能跟上，又干起活儿来。
……
第一把打造的，是他那把“万用刀”，陈志恒本以为这把刀的形状会是一点一点用小锤敲出来，还想着今天不一定能拿着走，结果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儿。
刀的整体形状差不多出来的时候，作为专业人士的赵长发下锤的方式方法就不太是陈志恒能看懂的了，凭直觉，陈志恒觉得他好像是在听声音。
然后，他把刀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放在了炉子的一个小窟窿里，再拿出来的时候，刀身只有一半是红通通的，这时，赵长发把刀夹出来，直接放到一个只有一半刃口的闸刀台上，硬是剪出了刀的前段刃口。
再之后，陈志恒就真的只能靠猜了，无论是一会儿全身淬火一会儿只淬火一半刀身，还是那些放在各种石头槽塑料桶里轮班使用的水，他都看不懂。
“小子，别看了，这是棺材沟子的冰融水，剩下的那几个，保证你问了就后悔。”
“嘿嘿，那我听劝，我不问。”
刀的形状弄出来了，应该说打铁的部分已经结束了，陈志恒以为能休息一会儿，结果赵长发又给他带到一个像竖起来磨盘的东西前，扔给他一个很像拖拉机钥匙的铁棍子。
“摇吧，别太快也别太慢，速度均匀着点。”
哦，原来这是个手动的磨刀台！
别说用过了，陈志恒甚至是头一回知道还有这种东西，估计，也就是在铁匠的家里，才能有这玩意儿了，该说不说的，长见识噢！
……
铁花呲呲的冒，陈志恒看着自己的刀一点一点的被磨出刃口，开锋成功，心里自然是无比喜悦的，就是这胳膊……它也是真的酸。
“行了！来，大恒，看看你大爷手艺咋样，是不是那样地！”
接过还没按把手，只有刀根露在外面的刀，陈志恒还能感觉到刀上尚未褪去的温度，随手拿起地上一块抛光的皮子，轻轻一划，一半皮子落地。
“赵大爷，你这手艺，尿性！”
“哈哈哈，是吧，要不怎么这十里八乡的，就活我一个铁匠呢，那都是有原因地！
来，歇够没，害有两把呢，整！”
陈志恒差点刀点地下，他真的很想说一句：什么就歇够了，哪就歇了啊，摇这个磨刀台，能算歇吗！但最后，他也只能是毅然决然的一点头：“嗯，整！”
……
回村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之后了，家里虽然给他留了饭，但是陈志恒真是一点也不想吃。
累坏了，吃不下啊。
“哥，你刀呢，给我看看呗。”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老寻思些舞刀弄剑的呢，你看个六，没有。”
陈月撅个最，爬到炕上，用手试探着戳她哥的脸。
“干啥！”
“嘿嘿嘿……哥，你还剩钱没，给我点呗。”
“你要干啥用？”
“买糖吃。”
“妈——！陈月要吃糖呜呜！”
“哎呀哥！！”
扒开陈月捂自己嘴上的手，陈志恒嘿嘿笑了两声：“月儿啊，哥胳膊疼，你给哥捏捏胳膊，哥就给你买糖吃。”
“真哒？”
“真，老真了。”
陈月眼睛转的滴溜溜的，老谋深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最后还是信了她哥的鬼话。
等她累的够呛，伸手要糖的时候，迎接她的是陈志恒的又一声大喊。
“妈——！陈月要买糖吃！！”
当夜，陈月又双叒叕一次郑重的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他老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