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

（一）

黑衣包裹着女孩的身体。

十几岁的年纪，干干瘦瘦的，脸上没有光彩，下身穿着一条阔大的裤子，空荡荡的，随着河流的风轻轻摆荡。

这是一个虚弱而可怜的姑娘，一阵风就能将她从船上吹落入水。却不知为何，仍固执地握着一枚粉红色的宝石，倔强的眼神盯着前方。

即使，瞳孔里有弥散的痛苦。

即使，眼白中升腾着弥散的恐惧。

“走，向前方走！”心里的声音发出巨大的轰鸣。

前方暗黑，只听得到流水声。粉色宝石散发的光，只能照亮她的身周两三米。姑娘挺直着身板，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就这样转过几个弯，随着水流下的河床起起伏伏。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流越发平缓，一条直直的水道绵延至前方。目之所及之处，隐约看见河两岸有两团模糊的影子。

姑娘不敢出声，屏气凝神，将宝石举在身前，想将前方看得更清楚些。

几个呼吸之后，影子渐渐现出了轮廓。只见左前方有一条红色的巨蟒卧成一团沉睡，背上的几丛鳞片闪着黑色的荧光。右方有一处图腾，好似一副眼镜。行至近前，才发现图腾是一对乳房哺育着婴孩，婴孩卧睡在乳房中间。

姑娘忽然安下心来，明白只需片刻就快回到了故乡。

（二）

河流的水声越来越大，似涟漪在周围回荡。她抬起头，将宝石举向头顶上方。一束天光倏忽之间从岩壁的上空落下，水流好似静止了一般。

一座人行的大山伫立在眼前。巨大的身子上方是圆圆的头顶，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身子两侧是圆圆的两臂成球状耷拉在腰间。这个人是没有腿的，好像在那无精打采地坐着。

少女将宝石放置在天光之下，四束光线折射着延伸至前方的头顶、双臂和腹部。两只手从两侧的圆球中穿透而出，双臂越来越长，细长的，看着有些瘆人，又逐渐粗壮起来，携着风势往腹部敲去。咚咚两声，一扇门出现在山体上，凶猛而威严的石狮头像张着愤怒的大口嘶吼着。河面刮起了狂风，船摇摇晃晃的，衣服和发丝全被吹得四散。

少女抓着粉色的宝石直立着抵抗着风浪。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周围安静了下来。风声消失无踪，船继续前行，来到山底下。石门应声而开，就像人肚子上开了个口子，洞里黑黢黢的。

少女抓着宝石，随着小船驶入未知的黑暗中。

（三）

哗哗，叮叮咚，嘶唰唰，嘶唰唰……

水流声……水滴声……还有……什么？

少女握紧手中的宝石，双肩紧绷，不敢四处看，只死盯着前方。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别怕，别怕！一定找得到！一定！！！

少女闭上双眼，进入深长的呼吸。随着呼吸的绵长，呼吸的空间从身体延展到身遭的无垠的黑暗中。空洞不再可怕，而是越来越阔大。足下不再是轻舟，也不仅是水流，是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是她生长的每一秒时间，是她经历过的每一个空间。

嘶……唰唰……嘶……唰唰……

少女的灵识被打开。这个声音，好熟悉。

那不是噬人的猎捕，是忠诚的跟随。她恍然间想起，那是她幼年离家时在草丛间偶遇的一条小蛇。宝石红，泛着黑点，却毁坏了半张小小的蛇脸。牙齿也不知怎的被拔了去，血滴沥沥地留在草丛上，好像下一秒就会一命呜呼了。她将它藏在随身携带的小兜，找了许多药草，养了好几个月才将将恢复原状，只是半边脸蛋坑坑洼洼的，难以修复。小蛇行动自如后，在一个深夜悄然离开了她。

是它吗？她缓缓张开眼睛，四处找寻。身后右侧处，那条火红的巨蟒尾随着小船，巨大的身躯击打着河水。蛇头在水中若隐若现，看不大真切。

她颤巍巍地举起红宝石，聚目凝望。蛇脸印在黑暗处，但两边洒落的水珠和发出的声音不大一致。

也许，真的是它？

少女做了个冒险的决定——她将船速逐渐减缓。

离蛇头越来越近了！少女狠狠地吞咽了几下，要紧腮帮子，将宝石就在眼前。蛇脸越来越近忽然，蟒蛇长大了腥臭的口，细长的蛇信子飞速的伸向了她！

她紧急往后撤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办？！

她向后往船身倒去，意图躲过蛇信子的攻击。

倒地的一刹那，她看清了那张蛇脸：坑坑洼洼的，两边的牙齿一长一短。蛇的眼睛黑湫湫的，闪着灵光，好似带着笑。

蛇信子缓缓落下来，落在了船尾。轻轻一拨，小船立马往前行驶了近百米。红宝石掉在了船板上，她连忙伸出双手扶住两侧船身。

蟒蛇好像觉得很好玩。一次又一次，将船推向前方。

少女的心，泛起了层层涟漪，好像一壶慢慢加热的水，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激动起来！

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