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水知音难觅
我堂弟陈圣杰把一切弄得糟糕后，就这样随意把恶毒记忆丢到了水里去飘走，如同他将来会忘了这种年幼无知的霸凌，继续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而我的帕丁顿熊被随意丢到了河里飘走，河流终将汇入大海，帕丁顿熊的残驱或许通过大海再一次回伦敦去了。
像漂洋过海的大仔回不来了，我非常失望、生气、伤心……乃至于恐惧到极点便是无尽的愤怒，那是我第一次大发雷霆，跟疯了一样。
干他娘，去他妈的儒家束缚人的温良恭俭让！
我昏头昏脑徒手把陈圣杰疯打一顿，死抓着他略长的头发，用剪过的指甲下重手抠破刮花他嫩滑的脸蛋，也往他健康的眼睛和嘴巴上面乱打……
我们在楼下斗殴的声音大至扰到楼上的居民，他们听见陈圣杰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我们打架飚出的尖声脏话，在楼上立刻又怒又惊地大喊起来。
小朋友们！不要打了！千万不要打了！当心掉到河里面去会死人的！
你们真是要把大人吓死啊！
快看后面是岸边啊！
啊！！求求你们了，快收手！！！
弟弟要掉下去了！
…………
我们失去理智，打得疯魔，根本听不进去其他任何声音，好几次有惊无险，事后想起来确实后怕。
然后便有认识我的居民们跑去搬救兵，找到某幢四楼去按门铃，通知我们家的人，也派人过来阻止我们打架斗殴，免得双双掉进河里去淹死。
陈圣杰的父母看见自家宝贝帅仔被我抓花了脸，一时之间非常生气，不肯道歉自家儿子毁掉我帕丁顿熊的事，必要我们家先道歉。他们一向很紧张小杰的俊脸，小杰长得很好看，小小年纪模样着实很帅气，我幼稚园的时候也见过他，可以说惊为天人。
堂舅妈总说，他长大以后要去当模特明星之类的名人。
陈圣杰是阿公比较近的亲戚后代，阿公也喜欢他那副长得好的天使面孔。这一次的事情，阿公堆起笑脸说，大家的小孩都有不对的地方，小孩子不懂事吵架算了嘛，大人各退一步，海阔天空，没必要上升到两家人都不和气是不是？
堂舅和阿公一样的态度，只有舅妈不折不挠的非要摁我头，先给她宝贝儿子道歉。
阿嬷便也动肝火起来，绝不让我先道歉。她坚持让不礼貌进女生房间的小杰道歉！要动阿嘉仔帕丁顿熊的小偷陈圣杰道歉！！要陈圣杰为自己有一个仗着生了个儿子，便一起胡作非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妈妈道歉！！！
阿嬷这次绝不让步，不让阿公摁我的头弯下腰，她甚至强势把阿公给猛地推开，推得他这弱鸡文人踉跄撞到门框上去，不敢轻举妄动。让他彻底明白过来，一直都是阿嬷在让着他。
阿嬷展现了自己平时做粗活和去外面抢折扣品的力气，强悍地准备要同堂舅妈一家子掐架，并破口大骂那个臭婆娘，自己去做变性手术吧你们！不要侮辱了我们女人，你王子玉的存在就是玷污女性的！你姓王真应该取名叫王八蛋！！
阿嬷并形容王舅妈生而为女人，上天真是很抱歉，因为她不配！！！
还有一点，生了儿子不管教，太没教养！鲁迅先生说，你这种人生的孩子，以后成不了人！
竟然要受害者先道歉！真是反了你了！一家子都是唔人爱的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阿嬷最后放了一句狠话说，如果他们不道歉、不赔偿阿嘉仔帕丁顿熊和精神损失费，从此两家断绝来往！
堂舅妈哪里见过从前唯阿公马首是瞻的阿嬷发怒，一时感觉打不过阿嬷，撇撇嘴后，便骂骂咧咧拉着儿子与老公叫走人！不做客了！做什么呀！当一家子都踩狗屎！
阿公既想追出去挽留亲戚道歉讲和，又想说说我与阿嬷。他里外不是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甩手说不管啦！都他妈的是悍妇！女人真是可怕！得罪不起！两边老女人都是火药弹！把小的都一起带坏，毁了亲戚缘分！看以后谁还敢帮你们！
阿嬷反驳他，亲戚不来坑害自己就谢天谢地，拜拜佛了！
她便不理阿公，抱我进厕所疗伤。
她帮我洗完澡，再给我破皮的伤口和淤青处上药。我打了一架虽然占上风，也四处负伤，没有讨着什么便宜。
我搓眼向阿嬷道歉说，让她担心了，谢谢她为我撑腰，我永远不会忘了她的恩惠，没齿之恩，涌泉相报。等我长大了，要出人头地，赚大钱，买大房子车子给她住进去，好好报答她，每天服侍她老人家，给她送终，下辈子都要爱她。
阿嬷微笑轻轻吹着我的伤口，小心涂黄药水上去，也抚开我额头上的发丝，检查我流血的地方，准备纱布帮我贴伤口。
阿嬷一边为我疗伤，一边叹气说：“我只希望阿净你不要受委屈，尤其是女人的委屈，不要受。今天你堂舅妈……呸……那个三八……乱开玩笑叫你变性，我顾着你阿公的亲戚面子，没有当场反驳发作，才是对不起你。以后你长大了走出去，千万不要给人家欺负，不然阿嬷会心疼啊！这才是对不起把你当宝贝的我！我一想到我的宝贝书雅给人家欺负，我就想掉眼泪……你啊，就要像今天这样打回去！打不过你就跑，就去找警察！知道了吗？你今天做得很棒，做了阿嬷从小到大都不敢做的事情！你是我的榜样，阿嬷要向你学习！没有你，也就没有为了保护书雅而觉醒的我！我老了才会反抗，会不会有一点太迟啊？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啊，阿嬷今天真的超级厉害！比卡尔超人还要厉害！阿公都被你吓死了，听他跌在门上的那个怂样，见了你就像看到他妈妈月喜，不敢再说话……”
“你是说，我像那个黑山老妖月喜呀？”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是光明的圣斗士，黑山老妖月喜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死到地下十八层地狱去，这辈子都翻不了身！阿公最怕的是月喜，连月喜都不是你对手的话，他其实更怕你了……”
阿嬷肯定地说：“对，他们翻不了身，我翻身了……”
我和阿嬷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惺惺相惜。
我们晚上抱在一起困觉，爱护彼此。
至于阿公没消停多久，等阿嬷可怕的气场劲头一过，他那只老鼠和恶亲戚一样出来作祟，又和阿嬷吵架了。碎碎念她不顾他一家之主的面子，念她毁掉了他几十年修来的亲戚缘分……
阿公很希望我们一家人整理一下，上门拜访堂舅他们，去互相道个歉。堂舅事后冷静下来已经打电话给他道过歉了，人家一家之主都有了态度，只是堂舅妈失心疯不要跟她那种难缠的人计较嘛，而圣杰还小不懂事，何必如此计较……
阿嬷当阿公在放屁，避开他。
在避开阿公之前，阿嬷对阿公说的是，我们阿嘉仔已经够可怜了，她的眼睛看不见珍贵的礼物，多年得不到父母的爱，现在连父亲送的唯一的玩具礼物都被人作践至此，连真正的始作俑者……那对母子的一个道歉都换不来吗？那这样的亲戚也不必来往！不然以后欺负过来的事情还多着呢！
阿公捏捏鼻子劝她，小题大做太敏感啦，会把阿嘉仔惯得一有不如意就大哭大闹，甚至打人下手过重，怎么得了！人家小杰确实破相了！
阿嬷冷笑说，你放屁嗳，到底谁的错，遇害者主人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看啊比起你招来的恶亲戚，你更可恶啦。平时对孙女抠到连零食都不常给人家买，千辛万苦写很多作文才买。小杰什么都没做，还做坏事，给小杰包一份红包就是一笔巨款，你太大方呐！你从来没有给阿嘉仔这么多钱！打肿脸充胖子，要面子不要里子……
那是因为人家送礼送得很贵啊！送的都是名酒！
之后阿公叹气道，唉，你们都可恶，赢不了你们女人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于是他扭头来稳住我，来讨好我，为了彻底平息这场波乱。
阿公问我想要什么，不管多少代价都赔给我，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和他的亲戚们至少面子上过得去，一起上门走个人户，吃吃饭讲和。
刚开始，我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我的自尊心让我不愿意问那个无情的爸爸索要礼物，而他有良心主动的机会可以说是非常难，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现在阿公和阿嬷也很难再联系到他，他经常换地址，大多只有他联系过来的份。
而那家人的赔偿也没有什么好，并不能复原那份礼物的初心，想来想去，我觉得我真的无法原谅失去了帕丁顿熊的这种小事，正如我从一开始便失去了爸爸的这件人生大事。
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永不原谅……一直会膈应下去……残缺下去……甚至无法与被抛弃过的自己和解……我痛苦得要命……
我面对阿公的严肃，只哭闹许久，到后来几个月都沉默不言，吃不下、睡不着，小小的人消瘦很多，又像生了一场病，性格近乎自闭。
日子久了，到后来把两位老人家吓坏了，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怠慢，以及阿公那责备怪我小气的话再说不出口了。认为我确实是有才情而脾气有点古怪的小孩，天才小时候都那样，这是他宽慰自己的说法。
阿公也不明白这一次我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宽容。阿嬷似乎能懂一些，一时之间却表达不出来。
总之那家亲戚后来确实少来往了，再以后堂舅一家子搬去了日本定居，我们两家隔得远，很难再常见。
只有阿公和亲戚互相写信寄点东西，送些食物特产来往，非要维持一下薄情的亲戚关系。
而我是不会吃那家人寄来的东西的，即使不知情吃进嘴里，便会当场吐出来，就算入了肚子里也会去厕所抠舌根呕出。这是我少有倔强到底的事情，甚至不惜浪费粮食。
阿公便说我一根筋，太有骨气也不是好事，将来做成年人更要伤心的。
我对于那位堂弟的伤心无足轻重，后来他不出人意料地长残了，又加上日本牛郎那种闷骚夸张的造型，确实让人有点感慨与伤心，好好的帅仔成了相由心生的丑仔。
那是我大学同学在外网的社交软件上，试试搜他名字看见了他，我才知道他后来去做了牛郎这种职业。因为朋友很好奇这位传说中的堂弟小时候到底有多帅气，我们聊天骂亲戚时，在我感到非常生气与嫌恶的情况下，都不忘夸赞他的容貌让人过目难忘。是一种即使我后来失明了，也无法忘记的天使童颜。
此后在我们家，假若有任何无礼的人到家里来，阿公和阿嬷都不敢再不注意给外人什么机会，动了我的任何东西。
别人多看一眼我的物品，他们都会注意，要是人家再用手去碰摸我放在客厅的东西，或者想进我房间。
他们便会警惕起来提醒说，不能进女生闺房！那是嘉净的东西啦不要乱碰，她日子不好过脾气坏得很，发疯起来我们两个老了都按不住她，嘉净上次还把人家小孩的脸刮破相了，对谁都不买账的。我们老了也穷，赔不起毁容费……平时啊要去菜市场捡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吃……
摊贩丢掉的那些菜有些是好好的，即使不好的部分处理一下都能吃。阿嬷小时候饿过肚子过于疼惜粮食，去菜市场买菜在地上见到了被丢弃的菜叶，就要捡起放入菜篮中带回家。
后来他们对外，只好把我说得比较不好惹，立上一家子都是麻烦的形象去警告别人，才好一再警告那些真正麻烦的人。
除了书籍，对于其他的物件，我倒没有像那次爱重到受创，一过了这个坎儿，对于好多事物都不是很在乎了。
对于帕丁顿熊那件事，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才一点点释然开怀的，似乎只是随着时间慢慢冲淡，我才好起来了一些，但那件事依旧让我印象非常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