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聚散不过寻常事
曜云山，龙涌十万山靠近封河地段的最高山，原是皓风宗所占五峰中的主峰，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风光无两，遍地仙禽异兽，年岁久远的灵药比比皆是，是当之无愧的仙家福地。
后来，皓风宗在第三次大兽潮里覆灭，举宗无一人存活。
之后的近千万年岁月，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宗门在此地建立宗门。
话分两头，这座遗址如今除却少部分篆刻了“坚固”“不朽”等特性阵法的建筑主体依旧矗立，其他地方已与一般的荒山无异，如果对天阙大陆的历史了解不够深，怕是会误以为这里封印着什么邪异之物。
话虽然不对不过也相差不多，这里向北约摸三十里，便是一头无限接近神灵境界的魔兽“腥煌”的老巢，于那个境界而言，说这座山在它的家门口也不为过。
故而这里人迹罕至，甚至连魔兽都没有几只，毕竟生灵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没有谁会没事找不自在。
而此刻，曜云山的山脚处多了两个人影，正是栏下与幼之二人。
栏下手执一柄被厚重锈迹包裹的长剑用来作登山杖，背后背着幼之在武器店买的新剑，一步一步沿着青苔密布的山路渐步登高。
幼之则像是来游山玩水的，踩着轻快的步伐，忽而钻进某条隐秘小路，忽而在某个或许曾有亭台的平整处眺望山间景色。
而与之相反的，某处洞府原本在饮酒作乐的魔兽浑身颤抖，那是恐惧，也是兴奋。
神灵的感知是很敏锐的，别说三十里，若是全力铺开魂力去感知的话，三百里内也是落针可闻。
所以那个男人手里被少女称作“烧火棍”的铁剑每次落地的声音它听的都很清楚，那是来自魔渊十四蛊之一坠晓的声音。
“暂借皓风宗遗址一用，勿扰。”
魔渊十四蛊，那是伴随着魔尊在太渊出世而生的十四尊顶级魔兽，而今的魔族十三殿每一殿都供奉其中之一。
而坠晓，在那古老的岁月里随着魔尊的战败而消失于世，一如其名，寂于永夜。
腥煌此刻很想抱着朝圣的心态去觐见，毕竟坠晓重新出世，是不是也意味着魔尊也在？可心中顾虑于那句“勿扰”，抬起的脚又重新落回原处。
在久远光阴前的某段时光里，修行宗门都会有两条登山路，一条是大路，迎来送往出行归宗都会走这条路，另一条被称作虚阶，也被称作灵醒路，用以助亡故于太古之初远古之末那场灵先骗局陨落的大能转世身重回位阶。
传说，这条路分八段，对应了修行境界里的太初见我，明灵窥真，真空虚镜，内外二山，九灭之证，天道权柄，轮回造化以及无名无言八个阶段。
当然，传说也就只是传说，大多数夺得天道权柄的生灵早就不需要这灵醒路来窥探前世，更不用说以轮回炼化天权为己用的轮回造化和只有原初五主所在的无名无言之境。
“啧，这皓风宗倒是真舍得下本钱。”栏下缓步跟在幼之身后，细细打量着两旁石壁以及脚下石板上铭刻的精细纹路，即使过去了人间的千万年岁月，这些纹路依旧保留着十之八九，足可见建造时的用心。
“那是啊，这可是那些后辈为了迎接百黯归位所建，自然没少下心血。”坠晓心声传音道，“而且当时正是天阙大陆群雄并起的时代，皓风宗面临的压力也不小，能多一位可保自身无虞的天权境老祖宗，换谁都不敢马虎。只是，谁能想到五主之一的那位会暗中针对一个小小宗门呢……”
“嗯。”栏下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歇息的幼之。
“大人放心，以后如果有机会让我遇到机会，不惜代价也要想办法给残天那个老东西来一下狠的。”看出魔尊心情不太好的坠晓趁机开始表忠心。
“不用了，这事我自己会解决的，你以后保护好这小丫头就行了。”魔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她加不加入魔宫随她就好，你们不必过多干涉，如果魔宫十三殿有人反对，就说是我的意思。”
“遵命。”坠晓心声答道，同时神念扫过不远处打瞌睡的幼之，虽然他已经探查过无数遍了，天赋平平，容貌也算不得出众，身上也没有什么天大的因果，可是……
“恕属下多嘴，属下实在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有什么……”坠晓斟酌了一瞬，“特别之处，值得大人如此抬爱，下如此大的手笔来培养。”
“于我而言是一场补道，对少照而言是一场问道，还有问题吗？”魔尊打了个哈欠，轻笑反问。
心知自己话多了的坠晓急忙说道：“大人放心，即便少照亲至，我舍了这条命不要，也定会保全幼之姑娘。”
“行了行了行了，你们十四个里就你话多。”栏下随手将一份力量注入手中锈剑，霎时间狂风骤起。“今晚以后，就拜托你了，等吾归来。”
“誓不辱命。”锈剑内传来心声。
不远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知做什么的幼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风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下去。
“你没事吧。”栏下见状急忙跑了过去，苦笑着大喊。
把这断臂里残存的血精给了坠晓之后，魔纹也衰弱了三四成，这才导致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压下血精引发的异象。
“没事没事。”幼之慢慢从石头后面爬起，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天气，“好端端的怎么起风了？”
始作俑者面不红心不跳：“应该是快要下雨了，咱们快去找个避雨的地方吧。”
“嗯嗯。”
幼之说着拉着栏下伸过来的手站起身，然后加快脚步沿着石阶向上爬去。
许久之后，二人终于在临近山顶的位置找到一处山洞，山洞洞口不大，只能允许两个人并肩进出，而且不算太深，三十几步就到头了，但还算宽敞，看起来像是用来闭关修炼的地方。
等两人找到一些枯柴，把篝火点起来的同一时刻，洞外适时开始落下雨点。
雨势最开始只是零星几滴，而后雨幕愈来愈密，不过一刻钟时间，已然变成了瓢泼大雨。
两人躲在篝火旁相对而坐。
幼之叹息道：“看来这次又失败了啊，之前听说涤洛城有修行宗门的人采买物资，还以为这次十有八九能找到呢。”
“别气馁嘛，你现在不也挺厉害的？之前你可是一个人打跑了十几个山贼呢。”栏下笑了笑，安慰道：“在我见过的人里，你可算是顶厉害的了。”
幼之仰起头，目光闪烁在因火苗跃动而变换不定的嶙峋洞壁，低声呢喃道：“那又有什么用呢，这点微末力量于一国而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吧。”
山洞里一时陷入了沉寂，只有尚未干透的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我明天要单独去做一些事情，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了啊。”栏下突然说。
幼之片刻愕然后问道：“要去哪？你身体没问题吗？”
“一个挺远的地方。”栏下躺在干草上，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看了一眼有些失落的幼之，温和笑了笑：“放心啦，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见他说的笃定，幼之挤出一个笑容：“好吧。”
“快睡吧，明天还要下山，又得走好长一段路呢。”栏下说完调整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
幼之靠在包袱上，闭目了半晌突然道：“你说……”
她刚吐出两个字，见栏下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她看了他沉睡的侧脸，许久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直到后半宿，幼之熟睡的时候栏下才睁开眼睛。
他抬起右手，那魔纹印记缓缓浮现，随后以这印记为中心，无数纷乱繁杂的魔纹在他全身各处显露而出。
这是天阙大陆第一种无法被任何力量影响的存在，哪怕是至高者都无法修改其分毫！
它是公认最强的防护手段，未至神明者凭此可受神明一击不死，魔纹不灭，此身不灭！
在攻伐方面它同样威名赫赫，在魔族里，可以找到各种以魔纹强化武器乃至化作攻伐利器的功法，更有甚者以魔纹分身，或是让魔纹作为额外的身体部位发动术法来进行辅助……真可谓是妙用无穷。
“收。”
伴随着栏下的一声默念，那些纷繁复杂的纹路快速收束，眨眼间只剩下最开始的那一道菱形印记。
“去吧。”他挥挥手，那菱形印记脱离他的手背，落在幼之的手背上，然后快速消失不见。
而他从发梢指尖渐渐化作飞灰，他看了看熟睡的幼之，缓缓走出山洞。
雨已经停了好一会儿了，弦月在尚未散尽的阴云后露出一角，幽寂的夜空没有半点声音。
他深深的嗅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抬头看着天空。
似嘲笑，似讥讽，似挑衅。
短短几息，已然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