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像有点功夫
大明历四百七十七年,乙巳蛇年,阳春三月,辰月时节。
原本浩瀚的修仙界,而今已然落魄到灵气几近不存。
大明陕西布政使司,商州府山阳县,城南二十里山中……
一轮皓月在众星拥簇之中高挂九天。
高远天穹如天幕般,倒扣在起伏不定的绵延不绝的大地上,月华星辉点缀其中。
大地之上,山峦之间,树木苍天,山风穿林。
一只小松鼠借着春风欢快穿梭于翠屏之间,忽得一个急停,双脚站立,呆呆望着前方。
松鼠不大的瞳孔内,倒映着一座两进小院,在树影婆娑之间若隐若现。
这便是故事开始的地方,空优,宁静且美好……
“踏踏踏……”
晨曦微露,早起的鸟儿都没来得及张口歌颂又一个美好清晨,宁静的小树林便被一阵杂乱脚步声打破。
“砰砰砰……”
“开门开门!”
一阵急敲门声传来,将白鹤亮翅亮了一半的顾南风从自己的武侠世界中拉了出来。
“谁啊,这么没公德心,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嘴里低声骂骂咧咧,手上动作倒是不慢。
别看他手上打着太极,其实依旧处于如醒状态。
哪怕如此,此时的他依旧没有感觉哪里不太对……
两扇破旧大门本就不堪摧残,在顾南风多少带着点起床气的拉拽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声音凄厉,吓得上方牌匾抖落些许灰尘,上边隐约间还能瞧见“隐峰观”三字……
显然,这是一座道观。
一座落魄的道观……
门刚拉开,还没来得及看清当下状况的顾南风,便被一阵拳风吓得一激灵,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还好,砂锅般大的拳头在他面前三寸处稳稳停住,随即只见拳头展开,一封盖着手印的契约在他面前展开……
“呼……”
还好,本以为会是莫名其妙的一顿好打。
原来只是让他看看契约而已。
“我……这是什么?”
一把抓过蒙蔽了双眼的书契,刚想发泄一下起床气的他,见着面前大变活人般瞬间出现在眼前的几个统一制服壮汉,眼中怒火快速消退,眼神都变得清澈起来。
“这是你师父的和我家老爷定下的约书,这座破道观,以后就是我们家老爷的产业了!”
这时候,顾南风才回想起来,貌似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之前他师父是怎么跟他说的来着……
好吧,他忘了!
师父?对了,他师父哪去了?
此时顾南风反应过来,貌似自己这一早上,都没听到自家师父的动静,虽说还算正常,可这也太反常了。
门口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他听不到?
很明显,这不太正常。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等我禀报师父再予答复。”
说完,“砰”的一声,将刚刚饱受摧残的大门再次蹂躏了一遍,只留下门口六个家丁模样的大汉面面相觑。
一番眼神交流之后,其余人默契的看向刚刚敲门之人。
意思那是相当明显:“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此情此景,就好似被宿舍弟兄们寄予厚望的你,你能怎么办?
犹豫只是一秒,神情要坚毅,动作要果断,且帅。
“啪……嘎吱吱……”
刚走出没几步的顾南风,听到后边的动静,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没上门栓。
回头瞥了一眼双手推开门顺势叉腰仰头的家伙。
这副神情,这副衣着,让他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一句“武状元”差点脱口而出。
只可惜,他不是唐伯虎,山下的土财主估计也请不到武状元看家护院。
唯一不足就是没有用脚开门,少了点嚣张跋扈,差评!
没等他开口,模仿武状元站姿的家伙便仰用鼻子盯着他道:“我家老爷说了,本来去年就收走,让你们过了个好年,也应该知足了,可别不识好歹。”
呵呵,你家老爷人还怪好的嘞。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都说年关年关,年前地主老爷要清债,对于他们这些有债务在身的人来说,确实是一道要命的关卡。
这可不是他来的那个时代,欠钱的是大爷。
要是不还……呵呵,你的就是他的,他的还是他的。
在这个世道,老赖是没有生存土壤的。
那些家伙应该感谢法治社会,救他一条狗命。
哎……不对啊……
欠钱的是他师父,又不是他……
好吧,貌似眼下的这些财产,也是他师父的,和他暂时没有关系。
虽然等他师父羽化……咳咳,福生无量,罪过罪过……
想通了此节,心下倒是好受了不少。
这种感觉,就像是骤然听到兄弟谈对象的惊讶心塞,然后得知这是谣言一般舒坦。
浑然不知自己已是一无所有。
也不理会这些家伙,他们乐意跟着就跟着呗。
三两步来到自家师父厢房,不知为何,越是靠近厢房,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便越是喷涌而出。
自家师父一反常态的没有按时起床,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什么被小动物咬了,身体梆硬之类的画面不停的在脑海里闪烁,明灭不定,越是否认越是活跃。
“咚咚咚……”
“师父?师父?起床了师父……”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心下不由一个咯噔,该不会……啊,这该死的乌鸦嘴!
“砰!”
好消息是,顾南风的一个左正蹬成功将门踹开了。
坏消息是,门压根就没栓上,用力过猛差点直接来了个一字马。
至于说为什么是差点……
低头看了一眼门槛,不由松了口气,还好,不然蛋就算没扯到,估计也要砸在这门槛之上。
双手一撑,收腹缩腿起身一气呵成。
目光第一时间看向那张早已空空如也的床榻。
心中顿时一个咯噔……坏了,他师父不见了……
“啧啧啧,看来还是如风道长有先见之明,早早的跑路了!”
不得不说,虽然时空不同,可狗腿子们的身上那令人讨厌的气息,却是一样一样的。
“胡说八道,家师高风亮节,岂会因为区区小债跑路……云游,是云游!”
道人的事情,能叫跑路吗?
虽然他还想继续反驳也一下,证明自家师父情操高尚,性情高雅。
但是看着如同被狗舔过的厢房,以及桌子上那一封信。
无一不在说明着,他师父大概……应该……可能……真的跑……云游去了……
“小子,你师父跑路了,你也赶紧的收拾一下,我们老爷不日便会派人过来整修。”
“对了,你家祖师爷的神像记得带走,否则难免刀斧炉火加身了。”
说着,这位“武状元”大手一伸,直接拍在顾南风肩膀上,剩余的话还没出口,只见眼前少年右手紧随而至搭在自己手腕处。
一股不算太大,却是难以抗拒之力使他高壮的身子不由自主下蹲。
没等他搞明白具体情况,只感觉一股力道将自己拉向一边。
脚下刚想动作,却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就这样不由自主的横飞出去……
“坏了!”
这是“武状元”的心声。
“坏了……”
这是顾南风的心声,他只是有点恍惚,下意识出手,可没想动手来着,毕竟对面可是六个大汉呢。
自己虽然穿越过来之后习练了五年太极,可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太极十年不出门,五年,顶多也就半只脚踩在门槛上而已。
更遑论自己这个只是大学体育选修课选修的太极拳而已,虽然体育老师自称正宗传人,可在他过来的那个年头,谁家出门还不给自己套一个正宗名头。
体育老师的太极拳正不正宗他不知道,不过他自己这个是绝对不正宗的。
这是他期末之前,花了三个晚上临时学会应付考试用的。
咳咳,每到期末之时,大家总是那么热爱学习,懂的都懂。
不过到了这个世界,这倒是帮他戒掉电子产品的利器。
虽然没有修炼出什么大名堂,每日早起打一趟,精神头倒是越来越好了。
晚上到点就睡,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清晨,准时的一批。
可就是打架不怎么行,用他师父的话来说就是,有形无神,缺了最紧要的东西,顶多强身健体。
万万不可用以对敌……对敌……敌……
“嘿,还敢动手!弟兄们,给我打!”
左手角落的一声爆喝,将顾南风从失神状态拉回,同时也将五名家丁落下的下巴提了起来。
他们有心上前,可见面前青年摆出的颇具高手风范的姿势,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听说这些个江湖武者一个个都不讲武德的,一言不合就杀人全家。
一个月才几十文钱,玩什么命啊……
“怕什么,他就是个花架子!”
见自家小弟这般无用,还想在地上缓一缓的“武状元”,一滋溜爬了起来,举手便冲着顾南风来了一个街头三件套之大鼻窦。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熟悉的拉、带、踢,一套下连招,人又飞了出去。
霎时间便砸倒了一片,将本就不大的厢房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可也就到这了,还没等他按照剧本放出狠话,便被其中一个大汉不讲武德的从后边偷袭。
一个老熊抱树,外加一个死亡翻滚,还没等他从以头抢地的懵逼中反应过来,形势大变。
从一骑当先到满身大汉,仅仅是一眨眼之间。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感觉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慢到他甚至都有兴致数数自己喷出了多少口水,然则很快,这种视角快速塌缩,视角没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种感觉……就像是摄像头怼着猪肉里边拍一般。
不仅有血肉脂肪,还有各种筋膜,乃至于,还有丝丝点点荧光附着其上,密密麻麻,好似与血肉共生一般。
此时他身上的满身大汉要是留意一下他的眼睛。
便会发现,此时顾南风的双眼中,比正常人要多了两个瞳孔。
俗称……重瞳!
从顾南风来的那个世界的医学角度来说,重瞳这是病,得治。
可从神话传说的角度来说,这可是重瞳诶,仓颉项羽,舜帝李煜等人,都是重瞳。
你看看,不是猛人就是帝王,简直了。
很显然,就他现在的表现而言,这……或许不是病。
可平时也没有这种情况发生,难道是因为刚刚磕了一下脑袋?
破案了,他这是隐性重瞳。
还有点神奇能力的那种。
顾南风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些荧光吸引,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或许可以控制它们……
念头一动,那些荧光小点呼啦啦的开始快速流动。
这种流动速度,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生怕一不小心,这些快速流动的小东西便会将那看起来相当薄弱的结缔组织给击穿。
幸好,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
这些光点的流动非但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倒让他有一种精力充沛,无处发泄的错觉。
就好像……提前吃了药,还灌了一罐十全大补汤,可你点的三十六号也刚刚到,却遇到帽子叔叔查房带走一般。
现在的顾南风,就是这种感觉。
有劲没处使,有火没处撒。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毁灭。
顾南风,爆发了……
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自体内爆发,只感觉轻轻一挥,这满身大汉便如同破烂棉被一般,被直接掀飞。
六名家丁只感觉,刚刚身下这家伙安静了一瞬。
本以为是放弃抵抗了,没想到却是迎来一股巨力,直接将他们掀飞出去。
霎时间重物落地声,座椅碎裂声,爆发的舒爽声,以及疼痛的闷哼声,响成一片。
正是,声声入耳……
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可恨自己没有那个天赋,师父的本事没能学到家,没本事还债。
否则,守着山间小庙一座,厢房三两间,旱地四五亩,再等师父攒够了钱,给他说一房媳妇,那是何等神仙逍遥。
要是他自己有本事,将来弄点小钱,孝敬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枉他老人家将自己从乞丐窝中捞出来。
只可惜,变故来的得太快太急,而今就连这间小庙,四五亩山地,都成了他人资产。
曾经对未来的畅想,在这一刻,全然成了梦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