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尔俸尔禄
杭州发生了大灾荒,作为钦差全权负责此事。
原本他初来之时,也是依循旧法,公开施粥,来救济灾民。
可是施粥放了七八日,那些灾民依旧是饿的面黄肌瘦,灾情却依旧没有任何遏制的迹象。
但是朝廷派发的赈灾款,却是越来越少了。
再这样下去,灾情得不到解决,朝廷的赈灾款也要见底了。
于是方才一改之前的策略,反而大兴土木,建议修缮寺庙道观,还有官署吏舍。
他还特意乔装打扮跟在身后,防止手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坏了他的政事。
当然他不可能事无巨细的都自己盯着。
这些迁徙的灾民是第一批,他尤其在意。
只是没有想到,在他范仲淹的名声,淹没在一些质疑和斥骂声中的时候。
会被一个年轻后生,看出了他的想法。
也不知道是该说是这些官员眼光狭窄,还是称赞这年轻后生的眼光独到。
至于章熙为何如此了解?
那是因为以工代赈,也并不是只存在于史书上。
搁在后世中,在一些地方同样适用。
而关于出处和由来,他也是在网上搜索了解过。
在如今大宋还比较少见的以工代赈,却在后世屡见不鲜了。
所以在章熙心里,本能的就想到了。
在范仲淹的心里,这是一个心思机敏,聪慧过人的年轻人。
可实际真实情况是,一个经年累月的积累,恰好在他的知识库里。
范仲淹眼中明显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说:“你是章伯恭之子吧,较之汝父胜过多矣,不过若是你是当今钦差,面对此次赈灾可还有其他想法。”
章熙对于面前老者点中自己身份,也没有流露惊诧的神情。
毕竟刚刚金宝那大嗓门,恨不得将自己身份喊得天下人尽皆知。
对方距离不远,自然是尽数听得清楚。
而且能够说出他父亲的字,也更加说明了面前老者身份不一般。
要么乃是州署之中与父亲共事同僚,要么面前之人便是朝廷所派来的钦差。
他脑海之中进行头脑风暴,在想着如今这个时候。
中枢会派何人前来平定灾荒?
他毕竟不是历史学家,不可能对于北宋的史料如此知之甚详。
欧阳修?晏殊?富弼?亦或是……
范仲淹!
作为后世之人,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大概没有人会忘记那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吧!
心里压住心头悸动,后世的人看见历史书中,史书中的范文正!
此刻很有可能就站立在自己面前,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而对面的范仲淹还不知道,眼前的后生已经大概猜出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对于章熙他的确很赞赏,章伯恭如今虽然正值壮年。
可却是一副迂腐陈旧的做派,比之他儿子却是远远不如。
章伯恭同样也代表着,当今大宋官员的大多缩影。
他有心想要改变,奈何如今他已经垂垂暮年,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了。
他只能寄托于老友,遥寄后进学子!
他如此发问,便是想要知道,眼前的后辈,是一时机智,还是可造之材。
若真是值得培养的后辈,应该给他寻一位老的老师,而不是其父那样的。
显然范仲淹对于章远还是很嫌弃的。
杭州爆发灾荒,对于赈灾不仅仅毫无建树,而且谈有什么想法。
都是依循旧例即可!
若是以前的办法有效,那如今杭州的灾荒为什么不仅仅没有平息。
反而会愈演愈烈呢?
当今官家可是最看重治下的安稳了,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盛世。
若是因为灾荒愈演愈烈,到最后百姓活不下去,演变成了叛乱,那不是在打官家的脸面吗?
不过范仲淹更担心的,还是杭州治下的百姓啊!
他恨守旧一派的,就是只知道着眼于当前,而不望眼未来。
忽视当今大宋的内忧外患,只知道维持当下的安稳。
在他的眼里,如今的大宋,就像是一个重症的病人。
若是不及时医治,只能慢慢等死。
而守旧官员则认为,若是治病,可病人身体太差,若是用药不得当,恐怕立刻就得夭折。
不如维持当下稳定即可。
他的新政就是一味药引,奈何没有医治好病症。
章熙此刻就像是面对面试考官一样紧张。
深呼吸一口气,使自己保持清醒!
说是畅所欲言,随意说说……
但是在章熙的眼里,他面前展开的就是一纸考卷!
良久后章熙正色,开口说道:“那晚辈就说说某的拙见了,在我看来若我是钦差,大兴土木仍旧不够,这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朝廷的赈灾银钱,还有那些庙宇给出的银钱是有限的。”
范仲淹很配合的发问道:“那如何根本上解决粮食短缺呢?”
章熙说:“谁说赈灾就需与民同苦,也可与民同乐。”
范仲淹没有反驳他,反而饶有兴致的继续问道:“哦,如何与民同乐?如今的杭州百姓,都饿填不饱肚子了,难道你觉得及时行乐,就可以忘记当下的问题吗?”
这就好像是在说,如今民间吃不起粮食,你回答为什么不吃肉。
与何不食肉糜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
如今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你告诉他们应该开心一点,他们如何能够开心起来。
章熙没有去解释,反而说道:“历朝历代面对赈灾之时,需要提防富商巨贾抬高粮价,可是如今不仅仅不管制,而且官府还需要高价购买,助他们抬高粮价。”
“这又是所为何?”
一旁的金宝都气的牙痒痒,他平日里就听说一些富商为富不仁。
那么抬高了粮价,老百姓不是更加没粮食吃了。
范仲淹身边的是一名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木讷呆板。
听到章熙的话,都难得的露出几分嫌恶之色!
在他看来自家相公,乃是真正的德才兼备之人。
岂是那种和官商勾结,压榨百姓的人?
已经经历了灾荒的百姓,再经历一次盘剥,那岂不是敲骨吸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