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尔等是何身份？
杭州乃是富饶之地，一等一的鱼米繁华之乡。
而就是这样的富贵温柔之地，在河堤的边岸上聚集着大批衣衫褴褛的难民。
章熙坐在车架里，撩起了帘布，看到这一幕简直难以想象。
作为驭手的金宝，生的健壮，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
虽然穿着青衣，可是没有半点温润书生气，反而就像是豪族门前看门的健仆。
手里拿着一根铁棒，就更加符合他的形象了。
不过他没有拿铁棒，却是拿着一柄朴刀。
出门在外，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仆童随行才是真的危险。
有多少富家子弟，出行仆童女使？若是有，也定然是有护卫随行了。
金宝驾驭着马车平缓前行，看了一眼经行的难民。
语气轻慢的说道：“郎君，我们要走的快一些了，否则被这些贱民缠上，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虽然是一名仆从，可是在他的眼里，这些游民就是贱民。
坐在车架里的章熙，也没有出声呵斥，大谈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话。
需要改的是称呼吗？需要改的是观念。
黔首不为民，士才是大宋的民。
一路上也有衙役随行，不像是难民的逃难，反倒是像官府安排迁徙。
章熙看到这一幕，出声说道：“停车！”
金宝的车架依旧在前行，口中为难的说道：“郎君，老爷还有夫人说了，要把你带到书院，你就不要难为小的了。”
他只以为这个郎君，又是想着中途逃走，不想去书院读书。
这一次可不能由着郎君胡闹了。
“我说停下，你没听见吗？”
章熙这一次开口，声音更加多了几分威严和怒气。
在这具身体内，可不仅仅是一个十几岁的稚嫩灵魂。
章熙在心中暗恼，过去的形象实在是深入人心。
以至于身边随从，都以为他是在胡闹。
一个成年人，且有自己想法的成年人，任谁将你当作一个无知孩童。
还能够保持心平气和的说话，章熙同样也不例外。
章熙显然是压抑住怒气的，并没有因此而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那样只会更加加深以往刻板印象。
他在章父及章母面前，需要伪装出一副敦厚好学生形象。
那是因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
如今山高皇帝远，大可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这说话语气吓得金宝一激灵，还以为和自己说话的是老爷呢！
倒不是说章熙一身威严能够与章远相比，完全是章熙此刻表现的与往日相差甚大。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勒马停了下来。
他面露难色，说道：“郎君，若是延误了去书院的时间，定然会被老爷责怪的。”
章熙直接也是不管不顾的从马车上下来，而金宝也不敢拦阻。
章熙动身下来的空档里，出声说：“放心，不会延误时间的，我心里有数。”
然后向着金宝，肃声道：“给我拿一点干粮还有水，快！”
金宝也是知道了自家郎君的心思，为难道：“郎君，那些灾民，就我们这些干粮即使全拿出来，也帮不了他们的。”
章熙复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金宝方才将包裹中的一些干粮和水分了出来。
拿出后，像是在解释道：“郎君，剩下的这些，需要供我们赶到镇上的。”
这意思就是到了镇上，就可以花银钱去买吃的了。
章熙并不是那种圣母心爆棚的人，他只是看到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娃，晕倒在了地上。
他没有见惯这世间的人情冷暖，所以他对于这个世界仍旧有着最柔软的怜悯。
这些身穿圆领的皂服的，就是官府的衙役。
就是他们驱使着衙役，在看见女娃倒下，也是丝毫没有任何同情怜悯。
一个留着八字胡，清瘦的文吏眼神不善开口道：
“我告诉你们，这是官老爷的命令，让你们按时间抵达地方，若是延误了，我们可是要担罪的，快给我起来，继续赶路。”
身边的看起来瘦骨嶙峋的老人，头发花白的他丢掉了拐杖。
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求情跪在地上说：“大老爷，春芽都已经整整一天米水未进了，求大老爷开开恩，给我们一点吃食吧！”
那文吏听见他的话，立刻拂袖说：“休要胡说，我等每日为你们供养一碗米粥，距离上一次进食，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我看你们这是在偷奸耍滑！”
“来人！”
就在他生气就要招衙役过来，好好教训这不知死活的灾民之时。
一道声音打断了，说：“还请您手下留情！”
来人正是匆匆赶过来的章熙，此刻的章熙身穿书院的圆领青衣。
隽秀的眉宇间透露着清贵之气，此刻的他在文吏面前拱手说道。
嘴角挂着温润如玉的浅笑，气质卓然。
皂吏最是会识人，像他们这些皂吏最是欺软怕硬。
而章熙也并没有一上来，就拿身上压人。
他虽然是官宦子弟，但是目前他只是一介白身。
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但是小人难缠。
清瘦的文吏，看起来也是一个读书人。
看见章熙这幅打扮，加这身气质原本脸上的愠色也消退了下去。
可是依旧是一脸严肃，说：“后生这是衙门在办事，可不要胡来。”
这是在告诉他，衙门这是在办公事，不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但是从后面跟过来的金宝，却是听不得这样的话。
笑话不过是一皂吏之徒，竟然对自家郎君如此说话。
登时就黑沉着脸，呵斥道：“大胆，我家郎君乃是杭州知州嫡子，汝等甚至不入品阶，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说话！”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知州府里的下人，他也是看不起这些皂吏之徒。
尤其是还摆出一副长辈姿态，你是想要和我家老爷平起平坐吗？
所以他说这话，完全都是出于本能的。
在这个时代，大宅里的仆从和下人，可不会觉得自己在其他人面前就低人一等。
甚至一些末流小官还有不入流的皂吏，可都是完全看不上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