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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个年轻人

维勒帕黎西。

这个距离巴黎二十公里的小地方,此刻正有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在崎岖的小路上,车上只有一个乘客。

在马车泛滥成灾的年代,国王废除了公共马车的运营,所以现今的每一辆马车必须有名有姓,也就是说,得有些身份,或出足够的金额,单独承包。

简陋到毫无装饰的马车,里边载的是一个模样颇为潦草,甚至要算丑陋的年轻人。

然而首先会引人注意,并不是他的脸,而是那双粗大又肥硕的手,里边布满了过度使用导致的静脉曲张,一条条淡紫色的青筋,在皮肉里不断地蠕动,仿佛是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难以停止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洗涤过后,依旧存在甚至渗入血肉里的墨迹,让人难以想象,他究竟是持续不休地写了多少时日,才得来这样的“勋章”。

不管样子怎么样吧,他终究是年轻的。

一双眼里仿佛满是汹涌的焰火,充斥着对未来的渴望,这种渴望,是死灰复燃的人才会拥有的。

在这间逼仄、破旧的车厢里,他的身躯随着路途晃动不已,一颗心却异常坚定。

他相信达布林小老爹在信中的一切言语,所以也相信查尔斯对他的许诺。

再没有一个时候,能比现在更让他感到心情激动。

他向来相信自己是块璞玉,只是缺少打磨,才能绽放出本该有的色彩,而如今,那个识货的人终于出现了。

所出的高价,是他不久前,即出门以前还在进行的那肮脏、恶臭、让灵魂腐朽的交易一年到头来都挣不到的。

这就是生活的艺术。

青年的巴尔扎克如今切肤之痛的感受到这一点。

在他默默进行着自己苦涩的创作之旅时,总算有一双手,将他从困苦的囹圄里解救了出来。

在收到查尔斯确切无疑的消息后,他的手第一次不是因为疲劳和必要的进食中得到解脱。

那个演员的儿子,三流的贵族,得知他要回到巴黎去,还大言不惭的说,离开了他,巴尔扎克一无是处。

“我的缪斯已经为我垂泪了半个年头,她看着我在这些毫无价值、只逗人们沉沦的文字里跟着沉沦,都快把眼睛哭瞎了!我现在就要回到巴黎去,那才是她愿意落下羽毛的地方!”

巴尔扎克的话语毫不客气,甚至不是一门心思放在赶路上,他可能要动起手来。

对于自己长时间深陷的商业写作,他憎恶至极。

马车不停的颠簸着,让他的思绪渐渐无法集中,转头看向山头,那轮亘古不熄的烈阳,此刻熊熊燃烧,比以往上千次登临还要奋力。

它迫不及待的唤醒巴尔扎克前所未有的生机。

于是,在这路途中,他已耐不住疯长的写作欲望,将随身携带的一只秃毛笔拿了出来,靠着厚实的身子的力量,开始重新创作起真正的小说。

他决心要把这部小说当作礼物,献给那个救赎者。

虽则二十公里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就能抵达,但他非要动笔不可,哪怕只有一个小剧情,也足以释放他躁热的心。

马车忽然发出一阵巨响,同时整个车身倾斜,马儿也在车夫的驱使下,拖行几步,停了下来。

“真该死啊!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车夫是个地道的乡下人,叫骂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喂,你没有听到吗?还窝在里头做什么?出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车夫十分不满地冲车厢里的巴尔扎克叫唤,在他看来,车轮崩断的原因全是因为里边的巴尔扎克。

虽然往年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但如今却大有不同,谁叫现在的乘客是个大家伙,因为身材导致工具故障,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而且,在苦闷的路途里,这人竟对自己爱答不理,一门心思放在别的地方,导致自己一直在和那匹畜生说话,聊以自慰。

粗糙的布帘被一把掀开,巴尔扎克探出头来,皱着眉头看向四周。

除了杂草还是杂草。

“到地方了吗?”他问。

“嘿!还到地方了吗?你这眼睛到肚里打滚翻不出来了是吧?瞧瞧这地方像是人待的吗?赶快下来,看看能不能修再说。”

车夫从前边的木匣子里,掏出来一截短棍,对着那道崩断的车轮比划了两下。

“坏透了!这要人命的玩意,真耽误时间!”

发现车轮子整个都崩斜了,车夫知道这一截木棍根本不抵用,要换个新的才行,当即脸色就变得愤懑起来。

“你这肥头大耳的家伙,坏了我吃饭的东西,赔钱!”

他吃准了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没有伤疤的青年是个娇生惯养的雏鸟,只要一经恐吓,必然会俯首帖耳。

事实似乎真如他所料。

“要赔多少?你多久能给车修好?”

巴尔扎克对赔偿并不在意,只是想尽快赶路。

“那倒也不算多,两法郎就足够了。”

车夫见事情按他所想的演绎,便打算敲一敲竹杠。

“两法郎都够买一车木头了。”巴尔扎克撇了撇眉头,表露出些许不满,但还是给了两法郎,又说道,“你还没告诉我多久能把车子修好。”

他即便已见识过巴黎的人情冷暖,但从法律学院毕业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蛮不讲理的人,所以车夫的回话,很快就让他明白了得寸进尺的道理。

“那可不好说,您瞧,这块全都烂了,必须整块换掉,我想这附近也没什么好的木材可用,只有从车身上抽几块先凑合着,不过……那你就要额外支付一笔费用,否则,就得走着去巴黎了。”

车夫说完,补充道:“还有一法里地,也不远。”

一法里,也就是四公里。

他笃定这个大家伙,根本不可能愿意走这么长的路。

却没想到巴尔扎克闻言,默默无语,自顾自的向远方走去。

“你这家伙,真要走路去不成?”

车夫不依不饶地扯住巴尔扎克的法兰绒上衣,抓下一撮毛来,随即甩了甩手,说道:

“本来要收你三法郎的,这样好了,看你也不是成心的,再有两法郎我就既往不咎。”

巴尔扎克只是回头盯了他一眼,便继续孤身行走。

他可以蒙受一次欺辱,却不愿为了这一次的欺辱一直蒙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