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沉着，冷静，三思而点射
伊集院宁子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了，云朵在窗帘的缝隙之间舒展。
她坐起身，下床打开窗户。
清新透亮的空气与储存了一夜二氧化碳的室内气体交汇，让她的精神强提起来，可眼底还是充满了疲倦。
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本来柔顺的黑色长发也打了结，乱糟糟的。
昨夜到现在她几乎没睡。
哪怕按照源赖朝说的，戴上耳机听着自己最喜欢的歌，伊集院宁子还是忍不住会走神，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根本睡不着觉。
好奇、紧张、心悸…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紧张，可伊集院宁子就是翻来出去的手心出汗。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挣扎了良久。
她终于做了一个违背道德的决定。
摘下耳机。
不仅把耳机摘下，还忍不住在已经关了灯的房间里阴暗爬行，小心翼翼的不弄出一点动静，将耳朵轻轻贴在房间的木门，屏住呼吸，想要听清楚外面的动静，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哪怕这种强烈的偷感给她的道德心来了一记重拳，可还是没能忍住。
有淋浴哗啦啦的水流声。
应该是在洗澡。
这个伊集院宁子知道，做那种事请之前，肯定要把身体洗干净，要不然出了一天汗，身上脏兮兮的，肯定会被嫌弃，就是不知道是谁在洗澡。
这个过程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中间还停了两分钟，应该就是在换人。
再然后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伊集院宁子咽了口口水，心跳的很快，几乎要跳出胸膛，她用一只手按住心口，静静的等待着门外动静。
随后也真如她所想，长久的耐心等待总会迎来内心所最期望的结果。
“源君，请自重！”
“说反话吗？你好骚啊。”
“啊！你！你在摸哪！？”
事实证明，哪怕再精妙的设计与再坚硬的石头，也抵不住时间流逝。
这栋从新历伊始就建造的一户建历经动静风雨近五十年，中间换了三代主人，哪怕有过几次翻修，但底子却无以为继，隔音效果已变的很差。
如果正常说话还好。
但就像刚才那种男女的喊叫，就会很有穿透力的直接被听的无比清楚。
伊集院宁子当场就被吓了一跳。
脑子里又开始浮现画面。
喊声那么大，肯定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很用力，而且刚才东江小姐的惊呼声似乎有些痛苦，她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真的能承受源先生那么的…
而且源先生…
他竟然…竟然那么野性么…
在伊集院宁子的印象中，无论是两月前在大街上初遇时的交谈，还是收留自己这两三天的相处，源赖朝在她的心里都是一个温柔、随和的人。
没想到做这种事竟然会…
难道这就是别人说的反差吗？
如果今天在房间里面的不是东江小姐而是自己，自己又能顶的住吗？
微弱月光下的黑暗房间中，伊集院宁子的脸颊开始发烫，本来平稳的呼吸也逐渐紊乱，脑子里面乱乱的。
半响后她才从幻想中回过神。
可不知道为什么，隔壁房间刚才的叫喊声突然消失了，就算伊集院宁子把耳朵压的快成了平面图形也没在能听见半点动静，就好像结束了一样。
是真的结束了…
还是源先生又变的温柔了…
带着这个问题，伊集院宁子在久听无音后回到床上想了一整夜，直到天明破晓也没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没得到答案，就仿佛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醋泡不开，夹不出来。
怀揣着这件心事一直到浑浑噩噩的起来给源赖朝准备早餐，到了该上班的时间也没见那位漂亮到不像话的东江小姐的身影，她在车上系好安全带后终于憋不住问出了内心的问题。
“东江小姐，是还在休息吗？”
伊集院宁子揪着安全带，说话明显有些结巴，声音吞吞吐吐的问道。
“她昨晚就走了。”
源赖朝侧过脸看向她。
伊集院宁子睁大了眼睛，显得呆滞和迷茫，脑子似乎对这个回答转不过圈，喃喃道：“竟然在昨晚就走了…”
“是啊，我们才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她就走了，貌似是有事，还挺急。”
源赖朝启动车子同时随口说道。
东江世夜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但当时走的确实挺急，毕竟是用飞的。
他那一脚只用了三成力，但之前在多摩甲斐国立公园实验的时候也把一块足有一人高的花岗岩踢的粉碎。
也不知道她顶不顶的住。
死了的话也不清楚有没有报道。
源赖朝踢的是山梨县的方向，山梨估计到不了，但起码也能到世田谷。
要是死了也算可惜了。
毕竟手感软腻，体验感极佳。
当个马桶用的话还是能接受的。
但就那一脚，估计踢不死也要落个半身瘫痪，源赖朝随即不再想这件事情，看了眼后视镜中呆呆的伊集院宁子：“明天就是国会召开的时间了。”
伊集院宁子骤然回过神，抿着嘴唇沉默了会儿才点点头道：“是的。”
“准备好了吗？”源赖朝问道。
“准备好了。”
抛掉杂乱的思绪，伊集院宁子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事情，语气很坚定。
每逢大事应当有静气。
但面对生死一线之间的情况，恐怕任何人都难以应对，就像看见死亡倒计时一般，时间越接近就越绝望。
从第一天开始，源赖朝每次在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时都会说一些笑话。
为的就是稳定她的情绪。
如果伊集院宁子哪天挺不住了说要放弃，源赖朝也不会嘲笑她，毕竟面对这种事有过勇气，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但目前来看，她是很坚决。
只是按照政治家的惯例手段，这段时间不可能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
东江世夜的出现，也让源赖朝怀疑是不是厚生劳动省背后推手的二次反击，但就以昨天他专门留给二女单独相处的时间前者也没下手，就已经洗脱了嫌疑，毕竟那是绝妙的时机。
明天就要召开国会例会了。
那今天应该是不会再平稳度过。
“到了。”
源赖朝在开了半小时的车抵达目的地后，打开双闪，侧过脸看向她再次重复了这句话：“不管明天的结果究竟怎么样，都要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伊集院宁子心里暖暖的，默然着点头，然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从包包里翻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票子塞进源赖朝的手里：“这是我的一些优惠券，上次说好的，请源先生收下吧。”
因为深渊裂隙的出现，以及超自然力量的诞生，让本来就很困难的社会治理比以前更加错综复杂和麻烦。
所以无论是警察，还是政府其他机构的工作人员，业务量可谓剧增。
相应的，在薪水预算不能再提高的基础上拉满福利也很正常，旧历时日本公务员的隐形福利就很多，现在更多，多到只要这些券全都用上，平常领的薪水基本就用不了几个子儿。
“那我就不客气了。”源赖朝接过来看了眼，发现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有他心心念念的海钓券。
还有连锁澡堂搓背体验券，指定居酒屋烧鸟二折券、精油开背采耳一条龙服务一折券，基本都是打骨折。
比旧历时候打五折便宜太多。
伊集院宁子看着源赖朝饶有兴趣拨弄着这些优惠券，心里安稳许多。
亏欠一旦产生。
不做任何弥补就会如鲠在喉。
脸皮厚心黑的不在此列。
等她下了车，源赖朝把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手势道：“有事随时联系。”
熟悉的背影再一次步入官邸。
源赖朝这次没有逗留。
早上没吃饱，今天伊集院宁子做的早餐格外的少，而且面包片烤的也有些太焦，从起床后看她就一直有些出神，所以他也就没介意这点小事。
随便找了家自制汉堡店，点了份芝士汉堡和一杯冰橙汁就坐了下来。
等餐期间，源赖朝又将心神凝聚在视线的正前方，如银河丝带般的星沙状光芒浮现，凝聚出了几片字语。
【圣典箴言决断：惩恶扬善】
【天馈地赠：少量纯净本源】
【您的行为遏制了东江世夜的阴谋暗算，较大程度打击了她的媚恶之心】
纯净本源昨夜就已经被他转化。
大概增加了三四十滴的样子。
这样换算，等同于自己抓了三四十个电车痴汉，非常划算，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东江世夜超脱者的身份给这么多，还是平常做的恶事比较多。
也可能是两者兼有。
无法得出结论，只能说明实验数据太少，回头得留意一下这件事了。
“铃铃铃———”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源赖朝掏出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北原优花四个字，顿时知道什么事。
不过算算时间。
自己似乎很久没回爱知县了。
铃声依旧作响，似乎完全没有几秒钟不接就挂断的意思，必须要打到自动挂断，源赖朝见状也只能接通。
“您好，这里是圣典事务所，我是社长源赖朝，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啊，原来是优花姐啊。”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是故意拖这么久才接电话，然后又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接之后跟你说着对陌生人的客套话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源赖朝腔调坚定的否认事实。
并开始转移话题。
而另一边，伊集院宁子在发呆。
厚生劳动省负责全日本人民的医疗卫生和社会保障，下设十二个部局并包括七个部，机构庞大，行政人员上千，但即便这样在人力资源方面还是捉襟见肘，熬夜加班也只是常态。
她之前半年也是这样的过来的。
可就在她获得了那份资料，并且私自保管起来之后，她反而不忙了。
手头的工作被其他同事分掉。
严厉的上司不再训斥自己。
每天就是打卡上下班，从未有如此准点过，薪水正常发放，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又好像一切都变化了。
她仿佛成为了透明人。
孤立。
伊集院宁子想到了这个词。
但这种事情她在上国中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所以并不稀奇，反而她早就料到自己那么做会有这样一天。
只是真的体验到，心里还是会很难过，难过竟然真的没人敢站出来。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中午。
厚生劳动省自然是有食堂的。
伊集院宁子领了份便当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独自一人默默吃着饭，和其他三两结伴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宛如在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在周围的同事里，隔了两桌的一个年轻女人推了下眼镜，朝伊集院宁子这边看了眼，小声跟同伴嘀咕起来。
“那家伙什么活都不干还能照样领薪水，真是职业安定局的薪水小偷。”
“干嘛，由美你羡慕了？”
“我羡慕什么，得罪局长的家伙有什么可羡慕的，不过到现在为止都没被发配到地方局也真是一个奇迹啊。”
“冷藏着不更好？发配她到地方局不是放过她了吗，局长不会这样的。”
“嗯，也对，不过你说伊集院这家伙到底私藏了什么文件啊，竟然让局长一直都没有动静，也没有强制归还和报警，我听统计情报部的人说是…”
“嘘！别说了，这个话题不谈。”
另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将手指竖在嘴唇上比了个手势，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刚才那个女人也立时不说了。
像这种议论伊集院宁子这些天听的是太多了，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
她有时候也会安慰自己。
当薪水小偷也没什么不好嘛。
但想做事又不能做事，亲眼看到那些惨状，想到自己参加这份工作的初衷和相对立的现实，到底有多少阴暗和阻碍，个中滋味只有她才能品尝。
“伊集院，部长让我和你出一趟外勤，到山梨县地方局督查回访一下。”
就在伊集院宁子思绪发散，在便当盒里埋头扒饭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瞧见自己的一位男同事走来。
“叫我？督查回访？”
在声音出现的几秒后，伊集院宁子瞪大了眼睛，抬手指向自己的脸。
“没错，叫你。”男人点头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伊集院宁子下意识回答。
“就现在。”
“啊？我没收到通知啊。”
“这是部长的批示，快点收拾一下东西出发吧，山梨县比较近，搞快点的话估计今晚就能回来了。”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
伊集院宁子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眼，发现的确是外勤函，而且还加盖了印章，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我这就准备。”
“麻烦快一点，我去车辆调度室叫辆车，就先去官邸的停车场等你了。”
男人雷厉风行，见她答应也没有停留的意思，更没有寒暄，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又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伊集院宁子则在原地凌乱。
有工作可做，对她来说本应该是件好事才对，但她根本高兴不起来。
能以七十六偏差值从高中考进庆应义塾大学，刚毕业就通过国家公务员考试进入到厚生劳动省这样直属内阁的地方工作，她的智商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出外勤，意思是不是搞些状况让她明天没办法去参加国会。
亦或者故意把她引出去。
好跟那一晚的混混对她纠缠不休一样对自己做一些限制行为，甚至像电视剧里对自己做一些更危险的事。
伊集院宁子越想越不安。
于是当她坐上开往山梨县的公务车时，当即立断给源赖朝发了信息。
“源先生，我突然被上司点名叫去出外勤了，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明天就是国会例会召开的时候，我感觉…”
她坐在副驾强行镇定下来，一边偷偷观察着男同事的脸色，一边捧着手机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屏幕，实则是在编辑信息发给源赖朝并等待回复。
“去哪里？”
源赖朝回复的很快。
“山梨县。”
伊集院宁子急忙回复。
静默了一阵，就在伊集院宁子认为是不是自己的手机没信号，亦或者源赖朝临时有事时，有新消息收到。
“如果你遇到了紧急情况，就打开你手挎包的夹层，那里有我给你准备的东西，当然，你最好现在就打开。”
伊集院宁子看见这条信息愣了一下，随即就低头摸向自己的手挎包。
夹层略鼓，手感有些硬。
她心里惊了一下，一个猜测瞬间涌上心头，紧张的呼吸开始紊乱，缓缓把拉链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把小巧黝黑的手枪静静地躺在挎包的夹层里面，看起来很像玩具。
但伊集院宁子知道，源赖朝绝对不会给她假枪，所以说就算包里面的这把手枪看起来再袖珍，也绝对是是射击后就能夺走人类性命的热兵器。
她压下翻腾的思绪。
强行镇定的拉上了拉链。
从副驾朝侧边的后视镜观察了一下男同事的表情，确定他什么都没察觉到之后才重新拿起手机，划到聊天界面看到了源赖朝给她的几条留言。
“不用多问，我大概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今天的情况证明准备没错。”
“你只需要记住一个原则。”
“沉着，冷静，三思而点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