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这如履薄冰的一生
“这么说，你刚生出来的时候还很幸福，至少你爹娘都很疼你。”阎王捋了捋那一小撮胡须，点点头。
无命仰天大笑，泪珠从眼角滑落，冰冰凉凉的，落在衣服里不见踪影。
时间不留人，足以让一个人变得冷漠无情，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那年冬天，大雪纷纷。
无命赤脚走在大街上，头顶上白茫茫的一片，直不起来的腰，伸不出的手，还有脚底下被扎了密密麻麻的小石子。
早些年时，无命也是被捧在掌心的宝贝，但人言可谓，肚子里只生出一个丫头会被人看不起的，成为村子里七大姑八大姨的饭后闲谈。
夜晚，房内烛火“扑哧扑哧”地燃烧，慧兰依偎着丈夫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一想到这件事不免伤心流泪。
“没事的，慧兰，我看咱们俩要一个女儿就挺好的，贴心小棉袄。”
“等孩子长大嫁了人，侍奉母亲到终年，我们就出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慧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有这么贴心的一个丈夫。
“好，都听你的。”
旁边沉睡的无命翻了个身，嘴角的哈喇子被小心翼翼擦掉，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
次日，天阴沉沉的，看着马上就要下大雨的样子。
婆婆背起篓筐去往山上采药，还说“就是这个天气得劲，不热。”
慧兰看这情形不对，连忙劝道“山上路不好走，一下雨更是泥泞，到时候恐怕您……”
说到最后没有了声音，不敢继续往下言说。
“哼，早知道你心肠歹毒，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诅咒你婆婆。”
“你给我生出孙子才是硬道理，比你说一百句话都管用。”
随手拿起墙上挂着的斗篷，和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提起篓筐转身就走，想要追上去的慧兰被身后啼哭的无命打断。
着急忙慌的被树枝绊了一跤，嘴巴磕在石头上，鲜红的血从口中吐出。
“真是倒霉起来没有办法，走个路都要摔跤。”
不敢耽搁，拍拍身上泥土，继续快步往屋内走，抱住孩子轻声哄睡。
屋外，哗啦啦的大雨从天而降，豆大的珠子砸在地上。
怀里是沉睡的无命，内心焦急地盼望着婆婆能赶回来，还有丈夫，怎么做工去了这么久，按照平常来说早该回来了。
“娘，疼。”慧兰只顾着想他们娘俩，原先轻拍的力道不知不觉地加重。
五岁的无命睁开朦胧的双眼，抬头看见破了嘴角的慧兰，伸手碰了碰，疼的她呲牙咧嘴。
“娘，你怎么了。”无命又问。
看着怀中孩子，广袤的天地间，在这个时候就只有女儿和自己相依为命了。
有时候也会想，她为什么是个女孩，要是个男孩的话，婆婆还有街坊邻居就不会再为难自己。
“娘没事，你安心睡吧。”哽咽住的声音出卖了她。
无命用小小身躯抱住她，“娘，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慧兰忍不住放声痛哭，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在一刻终于绷不住了，哭声是很有感染力的，虽然无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也是哭的肝肠寸断。
丈夫笑吟吟地戴着斗篷回来，怀里揣着一只烤熟的鸡，热气腾腾。
“孩子，快过来，看看爹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油纸一打开，扑鼻而来的香气充盈着整个房间。
“好香啊，爹爹。”
无命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沾了沾边上的油，放进嘴里嗦一口，“娘，你也来吃，可好吃了。”
慧兰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下意识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鸡腿，“咱娘上山去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回来，我担心······”
“下这么大的雨，你这么就让她一个人去山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要变小或停下来的意思。
丈夫是个“大孝子”，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父母命从不违抗，当初自己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嫁给他，结婚多年我们二人不曾生过气，红过脸。
甚至自己多年来没有给家里面生下儿子他也没有对自己说过重话，慧兰打心里希望一家子可以好好生活。
丈夫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笠，匆忙往山上走去。
无命年纪还小，吃得满嘴油，津津有味，抬起头，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
慧兰没有胃口，只吃些饼，就着开水草草了事。
外面的雨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慢慢变小，逐渐停掉。
外面一片漆黑，远远可以看见一个人影，佝偻着腰，慧兰连忙迎上去，“娘，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丈夫都快担心死了。”
面前人把手搭在自己身上一声不吭，浑身湿淋淋的，止不住的在抖动。
慧兰看了看身后，再没有别人，忍不住问道。
“娘，你有碰见丈夫吗？”
“他去山上找你去了，可现在还没有回来。”
婆婆一下子推开慧兰，怒目而视“下这么大的雨，你这个歹妇竟让他上山。安的什么心。”
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在原地缓了许久才醒过神来，“赶紧去，去找隔壁王大娘家的人，她家素来与咱们家交好。”
慧兰听过之后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去找，时间耽搁越久，危险就又多了一分。
婆婆站在院子里等消息，双手合十，向上天祈求保佑，嘴里念念有词，“希望我儿平安归来。”
不多时，慧兰灰头土脸跑着过来，“娘，不行啊，她家推辞着不肯去。”
“真是的，平日里娘待她们家有多好，现如今竟全都忘了。”
听完儿媳说的话，顿时雷霆大怒，“怎么可能，定是你没有与她家好好说话，我看你早就想和外面的野男人跑了吧。”
慧兰真是叫苦连天，可此刻也顾不上和她争执这些，只好跟在婆婆后面，希望那一家人可以跟着去把丈夫救回来。
“现在都什么时间了，我家男人还要不要休息了，那么危险，想必也是凶多吉少，明天再去找也是一样的。”
婆婆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栽倒在地，耳边还有王大娘推辞的话语“这可不关我家的事，是这老太婆身体不好，又淋了雨才倒下的。”
想不到平日里交好的邻居在这种危机关头可以说出这种话，真是我识人不清，眼角泪水划过脸颊最后没入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