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波的痛苦

短短时间内，他们携带的鱼全被抢购一空，这使三表叔王波激动不已，脸都笑开了花。看到王波紧张且谨慎地关上房门的样子，就像个小贼一样，李志强在窗外无法看到的暗处窥视着他。看着舅舅数零钱的小心翼翼以及反复数了好几遍每个硬币的细节，连几分钱都没落下，李志强觉得既有点气又有些可笑，那情景就像是电影里的阿凡提与他的吝啬富商主人。

待李志强无所事事地躺在炕头上仰望天空时，王波小心翼翼把钱收进了旧挎包里，然后一脸期待地凑近李志强，神秘兮兮道：“我这位大侄子，你知道咱们这次出门总共卖了多少吗？”

见到李志强一脸呆滞的模样，王波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压低声音兴奋道：“亲爱的外甥，咱们这次大发了！总共收入是三十九块二毛，还有十四斤粮票和三斤肉票。”

李志强斜瞥一眼王波，心中已估算大致的收益。那么多鱼总计数百斤，就算混杂大中小各等，售价顶多四角钱一斤，能达到三十多元就算幸运。

首次使用风筝网捞鱼就获此成绩，这让李志强多少有些失落。原以为一次网下可捞上数百斤，但实际上两网总共仅百来斤，落差让他心里颇为遗憾。

不过李志强深知，这仅是暂时的情绪起伏。毕竟他们的路线选择和对江段的认识不足，而且这不是丰收期，捞鱼数量理所当然少一些。再加上他用的是五十米眼距大网，不捞大型鱼也能有可观的收成。

更何况还有六七条大鱼没带走，按平均每条五斤计，那就是三四十斤。若全部出售，估计可以收入五六十元，这收入已超过他俩半天的辛勤努力。

王波丝毫未察觉李志强的落寞情绪，还以为这是紧张的表现。在他心中，侄子的这份成果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如今是1982年，做人民教师的大姐月收入仅38块，他那位木匠级别的姐夫，有六级技术职称，一个月也仅有38块6元的新工资，刚有所提升。

放网捞鱼只是早晨到下午的时间而已，再加上卖鱼到城区，整个行程还不到一天，他们就赚了将近40块七分与十四斤粮票。这笔收益完完全全是他们二人所得，意味着一天收入竟超过了姐夫辛苦工作的整月所得。

心怀庆幸的王波暗想，有了这笔收入，拿出个两三块给外甥分享，再给好友志国防护烟提气，晚上带着肉去志国家里尝鲜，美美地聚餐，这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但这时，李志强却语气低落：“一会儿把车归还时，给他好友董志国五块钱算作今日的借用和工钱吧，然后去街上买根秤，再置办些好肉，顺带捎上给张家老头买一盒红塔山，剩余的资金我先存下，作为日后项目的启动资金。”

啥，给志国防护烟五块钱？给张家买一盒红塔山？王波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金鱼一样圆！

那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工人辛辛苦苦几天可能也挣不到。仅仅因为志国防护了他的手推车并且帮他两个小时忙，就得付他五块钱，这也太……虽有些接受不来，但好歹他是王波的挚友，给也罢了。

然而借钱买一盒红塔山送给人，这未免太奢侈了吧！

上世纪8年代初，香烟得凭票供应，而王波所需的大部分烟草票往往都是来自于李志强家里。值得一提的是，那时的旧券证大致分为食品票（如粮票、肉票、糖票）、日用品票（比如线票、肥皂票和煤炭票）、衣料及棉制品票（例如布票和棉花票，以及那时的限量鞋票），发放通过各个单位如部、公司和供销合作社等，主要用在商业领域或通过供销系统，购买时需对应月份数或特定编码。有的被称为月月票，每月按需；另一类则为号码票，指定购买具体商品。还有专为某些特定商品而发。

到了江城的两三年，王波抽的大多是“大生产”和“大前门”，李文龙姐夫仅是偶尔回忆中的品尝，然而王波那个大的外甥突然让他为老张家购买每盒一元两毛钱的“红塔山”，对王波来说简直犹如晴天霹雳，让他无法直视。

一想起李志强要把剩下的钱作为启动资金留在他那里，王波顿时感到懊恼，轻蔑地瞪一眼李志强，气恼地质问道：“小孩子懂啥？回头给你两块钱买零食。剩余的钱我要负责管理，拿那么多钱做什么，你别插手大人之事。”

被这些三十多块钱迷惑了理智，王波渴望运用身为长辈的权力。

看见三舅如此生气，李志强自顾自地嘟囔：“也就这三十来块钱，挣了三五百都怕人家不要。”言语中透着几分戏谑。

听到这含讥讽的话语，王波更加愤怒，几乎就要开口反击，李志强又念叨起来：“这种网几十块钱一副，风筝木盘又值不少，我教授的技术你别不领情，唉……算啦，就算我花了十张伍圆票看清一个人，以后见到爷爷奶奶，真该问明白点……”

李志强明白必须在这刻制住三舅，以免他真拿着这些零散的钱闯出天际。

王波拖着疲惫的身影行走，脸上没有一丝早先的热情，提着一把新称、两瓶洋河大曲和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还有两袋五香花生，并未带给他任何喜悦。

每想到这里，王波心里就如针扎般难受，那是三十九块二毛钱，他白白地拱手让给外甥，甚至还签署了一纸“不平等协议”，即使没有书面确认，这样的约定在他看来已无法更改。

从这一刻开始到封江期满，王波的生活几乎落入李志强控制中，如同为他打工。

越深思这份痛苦，王波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狗般被侄子言语压迫无路可退，完全没有发挥余地的自由。

他认为这个外甥过于狡猾。在李志强面前，他像对待一个成年人那样应对，感觉仿佛李志强已经是自己的实际亲兄长，主导一切的权力掌握在对方口中。

当李志强与王波交谈时，他强调主意全是他想的，钓鱼工具是他筹备的，连钓鱼技巧也是亲自传授给王波的。在如此完整的行动流程里，王波和董志国只扮演了劳力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