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现场
BZ市刑警队。
昏黄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折射在宽阔的墙面上，投下模糊的阴影。标记着“唐婧”工牌的办公桌，与其他男刑警的办公桌很是不同。台面上一尘不染，所有文件、资料和简报都按照时间顺序分类摆放，电脑旁边放着一个女警形象的手办，仪态严整又不失童趣。工位上没有烟灰缸，栀子花香氛不时散发出淡而清甜的香味。
工位上，唐婧眉头轻轻簇起，呆愣愣地坐在办公桌前沉思着，略显空洞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忧愁。
“笃笃笃”……办公桌面被丁小峰敲得脆响，唐婧沉浸的思绪被生生打断，她抬头不满地看向这个无法无天的下属，神思懒怠地问：“啥事儿？”
“唐队，我听说您要扶正了？”丁小峰躬身，压低声音说，像是要把八卦实锤。他古铜色的皮肤，长得高大魁梧，浓眉大眼，是个颇有精神气儿的小伙儿。
“你从哪听的消息？”唐婧原本半眯地杏眼突然睁大，沉着脸带着戒备地神色问道。办公室法则，最忌讳谈论升迁、工资等敏感问题，尤其还是下属贴脸八卦领导，简直是自寻死路。
“就刚刚，我经过辛局办公室。”说罢，丁小峰站直身体，惟妙惟肖地学着辛副局的腔调说：“小唐当队长，我一百个放心。”学完之后，他又满脸堆笑地弯下身子，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唐婧，一脸地有恃无恐。那意思像是说，这可不是我八卦，谁让上级领导不小心。
早在半月前，唐婧就已经从局领导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BZ市刑警队历任队长都是男性，成为这个城市首个女刑警队长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和奋斗目标，队长的职位对她来说，意味着新的挑战和更多的责任。
回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努力，从一个普通女警，一路奋斗，一次次超越自己，为了破案，她钻过下水道，翻过垃圾山，也曾在寒冷的冬季，或溽热的夏天，不眠不休地蹲守，只为等嫌疑人露出破绽……经历无数个不眠的破案之夜，付出了比男刑警更多的汗水和泪水，她的心中就涌动起一股奋进地力量。然而，回想起昨夜老公袁灏的那通越洋电话，唐婧的表情渐渐黯淡。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丁小峰一把抓起电话，“BZ市刑警队。”
唐婧眼见着丁小峰的表情由松弛逐渐变得凝重，挂断电话，丁小峰立刻汇报：“唐队，灵修中心，有人行凶伤人，伤者送院后死亡。”
……
BZ市人民医院，急诊中心。
走廊里人来人往，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医疗设备的应急箱和急救药品，显得格外醒目。每个人的表情都传递出焦虑的情绪。医护人员健步如飞地穿梭在病床之间，这里的工作从来都争分夺秒，时间似乎在这里被加快，所有人都紧追不舍，与死神较量，抢夺着生的希望。
唐婧神情复杂地听着接诊医生的陈述，来医院之前，她已经安排了人手赶往案发地——妙宇灵修中心，行凶者已经被控制起来，她本以为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无非是为了泄私愤，或者经济纠纷而持刀行凶罢了。然而，在她听接诊医生说出，妙宇死于窒息，而非刀伤的结论时，她的眉头开始紧紧地拧在一起。
妙宇的遗体已经移交给法医，丁小峰麻利地将死者信息递到唐婧手中，唐婧低头去看，上面写着：死者张雅丽（化名妙宇），三十二岁，职业灵修师……
唐婧带人赶到灵修中心，已过了晚上八点，月光洒在四合院的庭院中，映照出一片幽暗的氛围。红木桌椅散落在院子当中，高脚红酒杯碎落一地，碎片反射出幽幽地微光，依稀可见案发时的混乱。行凶人梁霏霏已被警方羁押，行凶用的刀具扔在地上，刀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赭红色。鉴定人员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凶器放入物证袋，青石地面上以粉笔描绘的人形印迹，看上去冰冷可怖。
与会的嘉宾们已经被安排在禅修室中暂歇，众人都是一脸惊魂未定，相熟的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低声交谈着，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看到唐婧带着几个警察走进来，所有人都停止了窃窃私语，兀自坐正，面色紧张地等待警方的问讯。
“唐队，您好，我是妙宇的经纪人贺雨嘉。”贺雨嘉神色还算镇定，他谦恭有礼地向唐婧介绍着自己。唐婧上下打量着他，此人中等身材，穿着宽松的棉麻衬衫和黑色布裤，像极了封建社会大户人家里常见的管家。样貌平平无奇，眼神静定专注，嘴唇线条简单，微微上扬，给人一种友善而温和的印象。
唐婧冲他点点头，叮嘱丁小峰给在场的人逐一做好笔录，自己则信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身旁的贺雨嘉，极有眼色，一言不发，只是紧跟她的脚步，一路随行。
厨房里，红酒的香气揉合着水果、蛋糕的甜味，弥散在空气中，厨房地面的角落里，半箱未开启的红酒整齐的排列着，操作台上，未分食完的蛋糕和甜品无序地摆放着，一支瓶身上有两个签名的空置红酒瓶，静静地躺在水池中。唐婧注意到，厨房墙壁上挂着的一排陶瓷刀具，其中分明少了一枚。
唐婧沉思不语，转身走出厨房，径直来到张雅丽（化名妙宇）的休息室，贺雨嘉依旧一言不发，跟随着她一起走入室内。唐婧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甘洌醒脑的香气，顿觉精神一振。她看到休息室内摆放着几只高矮不一的蒲团，室内的橘色灯光柔和而温暖，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唐婧观察着休息室里的摆设陈列，有一整套紫檀木的梳妆工具和按摩养护的工具放在桌上，此外还有很多写满外文、叫不出名字，但看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高低错落地摆放着。再远一些的衣柜里，挂着几件米白色系的女装，剪裁和材质都是上乘的，衣服上没有商标，唐婧估计这些衣服可能出自某小众设计之手，私人订制，在外面难以看到。
除此之外，唐婧还注意到房间角落处，有一台加湿器，正细细密密地散发着雾气，在光线的映照下，给整个房间平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房间内弥漫着的那好闻的橙花香气，正是从加湿器里散发出来，让人恍若置身花海中。唐婧的目光落在加湿器旁的小架子上，上面放置着一瓶橙花精油和一瓶加湿器杀菌剂。房间的装饰和日常用品都透露出主人张雅丽的品味，及对精致舒适生活的高要求。
“看来这个张雅丽平时很注重健康和保养，”唐婧心里这样想着，又回头去看向亦步亦趋的贺雨嘉，指了指加湿器，拉长声音问道：“加湿器昼夜都开着么？”
贺雨嘉凑上前，解释道：“妙宇老师有鼻敏感，滨州这个季节空气比较干，所以一直都开着。”
唐婧满意地点头，目光又陆续扫视过房间的每一件物品，室内安静地只听到二人踩踏地板时，细碎地脚步声。
唐婧坐下，随手拉开榻榻米茶桌上的小抽屉，余光扫到抽屉里侧躺着一张叠得十分方正的白纸。她正要伸手取出，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丁小峰捧着笔录走进来。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唐婧收回手，接过丁小峰递来的笔录，认真问道。
贺雨嘉很有眼力见儿地想要适时退出休息室，唐婧冲他摆摆手，表示不用，贺雨嘉只得停住脚步，捡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缄口不言。
丁小峰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唐婧快速掠过笔录，很快便从中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几乎所有人的笔录中都提到，他们此前并不认识摄影师梁霏霏。她像一个孤立的圆点，突兀地出现在本不属于她的关系网里。
“是谁邀请的梁霏霏？她跟张雅丽熟么？”唐婧抬头看向贺雨嘉问道。
“她是我从网上联系到的摄影师。”贺雨嘉听到提问，双手交握侍立一旁，语调恭谨地答话，“妙宇老师之前跟她不认识。”
唐婧听了贺雨嘉的解释，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此前不认识梁霏霏，可这样一来，她行凶的动机便成了谜。急诊医生说张雅丽并非死于刀伤，真正的死因还需等待法医解剖后给出准确的结果，命案的侦破从来都是卡时机，讲效率，案发至今，掌握的线索也只有这个众目睽睽下行凶的梁霏霏，唐婧顿时觉得案子变得很是棘手，尽管心里着急，唐婧却也不得不耐下心来，从调查梁霏霏的社会关系入手，开展工作。
听完丁小峰的汇报，唐婧的目光再次落回半开着的茶桌上的小抽屉上，似乎她并没有因此忽略了此前的发现，她俯身伸手取出那封叠好的白纸。
“唐队，”贺雨嘉在唐婧的手抓起那张白纸的同时，发了声，唐婧地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贺雨嘉，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等着他下面的话，贺雨嘉踌躇似地继续说：“其实，前不久老师曾经收到过一封恐吓信。”
“恐吓信？”闻言，唐婧的目光游移地看向手中叠好的白纸，她有一种感觉，贺雨嘉说得恐吓信，似乎与她手中的这张并不起眼的白纸有关。
“就是这个？”唐婧抖了抖手中的白纸问，贺雨嘉肯定似的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想。
唐婧审视着贺雨嘉，目光虽不凌厉，却带着警察惯有的穿透力。她前脚儿刚发现了这封信，紧接着贺雨嘉便先声夺人，主动爆出这个重要信息，让她不得不对他的动机起疑，僵持了两秒，唐婧的目光才从他脸上移开，慢悠悠地开口问：“寄信人是谁？”
贺雨嘉的表情坦然而淡定，目光炯炯地看向唐婧，似乎在证明自己并无隐瞒，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说：“不知道。”
“有怀疑对象么？”唐婧又问。
贺雨嘉依旧摇头，字斟句酌地回应道：“这个，恐怕还得麻烦你们去查。”
唐婧低头去看恐吓信，上面的字并非手写，黑色宋体初号字，赫然醒目：“我会紧盯你，直到你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