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感业寺的小尼姑
春日渐暖，万物复苏，西内苑的动物们都长得肥膘体壮，来狩猎的世家贵族越来越多。
要进入西内苑，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穿过太极宫或大明宫，从玄武门或右银台门进。
这种法子需得经过监门卫的关卡，自己进去可以，想带人进去就难了。
第二种是出长安城，绕到渭水以南，从重元门进入西内苑，只需候卫放行便可。
众世家子弟通常都用这种法子混入内苑。
这天清晨，宵禁刚一结束，长孙诠便带着武如意从光化门出了长安城，绕到渭水南，经重元门进入西内苑。
两人皆骑马而行，武如意骑的是一匹小马驹，小姑娘年纪不大，骑术却颇为不错。
长孙诠带着她来到感业寺，从偏门入，沿着游廊，来到武媚娘的小院。
武如意瞧见偏僻荒凉的小院大门，情难自禁，快步奔到院门口，哭喊着道：“姊姊！”
院内响起一阵“咣当”声，似乎有人撞到什么东西，未几，院门被拉开。
武媚娘刚现出身形，武如意便扑了上去，紧紧抱着她，泣不成声。
武媚娘眼圈儿也是红的，神态却冷静的多，一边轻抚妹子后背，一边朝长孙诠点头打招呼。
长孙诠不愿打扰她们姐妹团聚，笑道：“如意，你们说话，我去寺中逛一下。”
寺中的尼姑都起的早，已有不少人在做晨课，木鱼悠扬的声音，令人心情格外平和。
长孙诠来到唐朝后，心弦一直绷得很紧。
此刻听到木鱼毫无抑扬顿挫的平和声音，无处着落的内心，忽然踏实许多。
他张开手臂，伸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一撇眼间，却见右边一处花丛中，藏着一名小尼姑。
那尼姑似乎把一张画像摆在花丛上，正跪在画像前，一脸虔诚的祭拜着。
长孙诠好奇心起，慢慢走了过去，抬头看去，发现那尼姑祭拜的是一个胖脸佛。
胖脸佛的画像有些古怪，比一般的人物画像更加立体，人物轮廓也更加鲜明，类似后世的油画。
“大师，你拜的是弥勒佛吗？”长孙诠出声问道。
他出声的瞬间，小尼姑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发出一道尖叫声，躲到花丛里面。
长孙诠倒是被她反应吓一跳，瞧见小尼姑躲在花丛中瑟瑟发抖，忍不住一笑。
“大师，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小尼姑盯着长孙诠看了一会，又低头去看他影子，瞧见他有影子后，才停止颤抖，小声埋怨道：“军侯，您差点吓死我了！”
长孙笑道：“你胆子未免太小了吧。不知大师该怎么称呼？”
小尼姑一边收卷佛像，一边嘟囔道：“贫尼兰尘，并非我胆小，是你突然在背后出声，我还以为是鬼呢。”
长孙诠见这小尼姑涉世未深的样子，笑道：“你既信佛，还怕鬼怪？”
兰尘一脸认真地道：“我道行不足，暂时得避它们一避。”
长孙诠见她说的煞有介事，笑道：“这里是佛寺，鬼不敢进来的。”
兰尘却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修行中人，不懂其中道理，鬼其实最喜欢进寺庙。”
长孙诠奇道：“怎么说？”
兰尘道：“鬼的修行方式与人不同，必须迷惑修行中人，才能增长法力，自然要来寺庙咯！”
长孙诠见她说的挺有意思，打趣道：“寺里那么多佛祖，难道不管它们吗？”
兰尘叹了口气，道：“寺里只是佛像罢了，佛祖根本不在这。只有道行高深的师叔师姐，才会受到佛祖庇护！”
长孙诠心中一动，道：“所以你才拜那尊怪佛？”
兰尘急道：“才不是怪佛呢，那是毗婆尸佛，法力比其他佛祖都要强大，而且信徒不多，所以能照顾到每一位信徒。”
长孙诠笑道：“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何信徒不多呢？”
兰尘哼了一声，道：“知道毗婆尸佛的尊名，需要大机缘，你又不是修行中人，不和你说了！”
将佛像收入袖中，气呼呼的离开了。
日上中天，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长孙诠正在寺庙一个角落打瞌睡时，陆展忽然找了过来，说程处立带着一帮世家子来了。
长孙诠来到武媚娘的小院，只见姐妹俩坐在院子里。
武如意趴在武媚娘膝盖上，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武媚娘最先发现他过来，微笑道：“只顾着和如意说话，让长孙将军久等了吧？”
长孙诠笑道：“无妨，我其实还挺喜欢寺中的氛围。”
武媚娘摇头道：“一两日这种生活还好，日日如此，却会把人逼疯。”
长孙诠自觉失言，转移话题道：“如意，我要去打猎了，你陪你姊姊继续说话，晚上我再来接你。”
武如意原以为他是来接自己出去，听到还能再待半天，喜滋滋道：“好啊，你快去吧。”
程处立带来的一众世家子，都和他差不多大，最大的不过二十岁。
这帮少年郎都是小孩心性，见长孙诠来了，也不多寒暄，自顾走马飞鹰，在林苑相互竟胜。
一个下午，长孙诠打了一头獐子，两只野兔，倒也感受到狩猎的乐趣。
程处立打的猎物最多，不仅打了两头獐子，五只野兔，还射死一只野猪。
排第二的是左监门卫郎将薛百超。
此人是猛将薛万彻之子，十八岁年纪，就长得虎背熊腰，和程处立一样，能拉两石弓，颇有乃父之风。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长孙诠便只做两件事。
一是带着武如意进寺，与武媚娘团聚，二来，便是跟世家子们打猎。
西内苑的林苑太小，他们后来又跑到北面禁苑打猎。
薛百超在禁苑有关系，由他带着众人进去。
长孙诠有心在世家子中经营人脉，建立自己的势力。
所以平日与众人相处时，表现得非常仗义，很快多了一帮纨绔好友。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四月，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暮春时节，正是桃花最艳之际。
一进四月，众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长孙诠接到张大安指示，从四月开始，左候卫将加强西内苑治安，再派一千兵力过来，由张大安亲自统领。
右候卫差不多也是如此，所以西内苑再不是长孙诠说了算，他也难以翘班了。
除两候卫外，监门卫、千牛卫也都将入驻西内苑，为李治五月初一的大典，提前做好安保工作。
入驻西内苑的千牛卫中，程处立也在其中。
千牛卫不比候卫，人数极少，程处立手下只有二十名备身，每日在西内苑来回巡逻，比他还忙碌。
随着西内苑的警戒强度越来越大，五月初一也越来越近了。
这天下衙后，长孙诠来到四通邸店。
后天便是五月初一了。
杨氏和武如意已经知道武媚娘的回宫计划，随着时间迫近，她们竟比武媚娘更加忐忑不安。
长孙诠每天下衙后，都会抽空过来安慰她们几句。
杨氏的病已经好了，除了去寺庙外，基本不出门，每天跪在佛像前，为女儿祈福。
长孙诠进入屋中时，微微一愣，发现杨氏祭拜的佛像，竟换了一个，与感业寺兰尘那天祭拜的怪佛，一模一样。
杨氏正跪在佛像前念经，并不知长孙诠来了。
侍立一旁的武如意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拉着长孙诠出了屋子，又关好门，小声道：“长孙阿兄，娘亲正在替二姐祈福，不可中断，咱们别打扰了。”
长孙诠靠在廊檐上，皱眉道：“那佛像似乎与之前的不同？”
武如意微笑道：“这是娘亲花了好大人情，才从菩提寺求来的一幅佛像，尊名为……”
“毗婆尸佛！”长孙诠接口。
武如意惊喜道：“你也听说了吗？娘亲说，只有大机缘的人，才能知道毗婆尸佛的法名。”
长孙诠摇头哂笑。
武如意观察着他表情，道：“长孙阿兄，毗婆尸佛很灵的，娘亲眼瞧见它显灵过的。”
“如何显灵？”
“娘亲说她亲眼瞧见，毗婆尸佛对着她笑了。”武如意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以示虔诚。
长孙诠自然不信，转移话题道：“明天我要在卫署住一夜，不能来看你们了。后天晚上再过来。”
武如意点头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