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龙吟
试验场的扩音喇叭里，犹如生化危机的警报铃声那样，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刑天发动机内部轰隆一声震响！
所有人躲在碉楼的窗边或监控屏幕前，心潮澎湃的盯着这台载满所有人期望的机器。
视野先是被冲天而起的白色烟雾笼罩，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每幅监控画面都是雾蒙蒙一片。
那些白雾是沸腾后从发动机溢出的液态氧气，为了备战此次测试，李荣格向明州海油公司订购了五车液氧，此刻全部在外面排队等候着。
尽管他们时常要为液氧的供应感到头疼，但使用它的回报是物超所值的！
因为液态比气态能节省大量贮箱空间，方便火箭携带更多的燃料，且-183°的液氧是强氧化剂，与煤油混合后能被迅速点燃并产生庞大能量。
此刻，液氧先是与点火剂飞速发生化学反应！
整座巨型混凝土建筑都云遮雾罩。
视线的阻碍并未影响一切有序进行，很快，点火剂剧烈燃烧，推动着燃气发生器运作起来。
液氧、煤油被分工明确的涡轮泵、喷注器等泵入燃烧室，就像事先演练过的无数次点火那样，
它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使出令人热血沸腾的组合技！
紧接着，燃烧室内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道光芒会一直延续到后面的推力室、和发动机喷管，并释放出滚烫的热浪。
随后，震天巨响伴随而来！
轰隆隆——
刑天发动机持续而稳定的释放能量，它被固定在混凝土试车台无法动弹，但产生的30吨推力却实实在在映到每个人眼里。
地面砂石震动，排气扇啪啪作响，墙角温度计的水银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攀升！
发动机产生的超音速气流，在经拉瓦尔喷管加速后，形成一连串菱形的明亮光圈。
碎钻一样的马赫环清晰可见！
远在200米开外的碉楼里，秦宇和刘俊懿等人也切实感受到了这台发动机的咆哮。
尽管碉楼已经避开了刑天发动机的尾部喷管、和导流槽‘泄洪’方向，但席卷而来的尾浪，依然如台风过境般，震得所有窗户都在瑟瑟发抖。
但没人躲起来，他们都蜂拥在窗前，眺望着漫天的火光和烟尘。
刘俊懿独自霸占了一扇窗户，欢呼雀跃道：
“真是令人振奋啊，咱们的刑天发动机就像远古猛兽一样，它的叫声真让人震撼！”
曹安琪跟谢小棠等几个姑娘挤在一起，同样是又怂又激动，
“真的是冲天巨响，你们刚刚感受到没有，像地震一样的颤抖，科技的力量实在太迷人了！”
“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脚底跟随地面一阵酥麻，这就是30吨推力的威势吗？”
“这种威势的噪声都堪比打雷了，将来如果是100吨、500吨的刑天发动机，岂不得五雷轰顶啊！”
“哈哈，我情愿被五雷轰顶，也不愿再见到发动机在试车台被炸成碎片了……”
碉楼内洋溢着欢快的气息，每个人都在为刑天-2的出色表现欣喜喝彩！
然而躲在导流槽附近安家的一窝猫头鹰呆不住了，它们从导流槽和砾石床之间搭了个窝，每天钻进钻出。
员工们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将它们驱逐出去。
这个大型导流槽是为了在发动机点火时导流尾焰和废气建造的，旁边的砾石床则是紧急情况时泄出液氧用的，造得很结实，也没人担心会被猫头鹰损坏。
但今天是刑天发动机2.0全流程、满工况的仿真测试，将完全模拟火箭升空时的发动机点火，因此产生的尾焰和温度肯定会烧到鸟巢！
韦珅带人用氮气对发动机强制气体吹除后，还特意钻进导流槽，使劲探着身子试图将猫头鹰吹走，可惜对方不为所动。
最终，小家伙们似乎是知道今天这个家保不住了，在刑天发动机轰隆隆的震动中，扑闪着翅膀飞出了导流槽。
猫头鹰从试验场外围盘旋，掠过下面两只战战兢兢、抱团安慰的情侣狗。
刚刚还在草地打情骂俏的‘好狗’和‘酸奶’，被刑天发动机的咆哮吓破了胆！
勇敢的‘好狗’一开始还对着发动机的方向狂吠几声，随着导流槽将尾焰的余波带过来，疾风过境，地面的碎石和砂砾都为之颤抖。
‘好狗’吓得挡在‘酸奶’身前，狗腿战战，它们的眼皮一起紧闭着，不敢睁开。
云集镇派来的两辆消防车，消防员们一边打趣着这对情侣狗，一边为刑天发动机的威力感到震撼。
“队长，这玩意也太猛了吧，刚刚以为台风来了呢，刮得我脸疼！”
他们一开始还躲在消防车的驾驶室内，随后就跳了下来，感受这股暴烈的气浪。
队长神情敬畏道：“相比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的发动机进步了很多啊……”
他转身扶了扶帽子，“之前我的头盔可没这么歪！”
…………
猫头鹰掠过情侣狗和消防车，朝着不远处的山坳飞越！
山腰上，原本正优哉游哉嚼着青草的羊群渐渐骚乱起来，好在牧羊犬奋力维持秩序，才没发生哄散。
正在编草帽的小孩，被山下轰隆的响声吸引住，目光直愣愣的瞪向那抹蓝色火焰。
一同投过去的，还有身旁老人激动的目光。
几十年过去了，山脚那座古老到仿佛被世人遗忘的试验场，终于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与以往都不同，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雷音！
老人两手紧紧攥住打羊鞭，他的眼中仿佛也燃起了火光。
俄顷，这道火光轰然散尽，往事如历历在目，在脑髓炸沸——
“备战备荒为人民！”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一定要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没有大型机械、没有平坦大道，为导弹和火箭研制一款大推力液体发动机的工作迫在眉睫。
一群年轻人仅凭满腔热血和报国理想，义无反顾的投身进轰轰烈烈的大三线建设中。
而放羊娃正是其中一员。
十几台200吨重的高压容器、试车台、大型测压测力计还有不锈钢闸门，在巍巍山岭间穿行。
没有工具就靠人拉马驮，一步一个脚印，奋力跋涉向前！
当地人都赶来帮忙，硬是在这片荒凉土地，从无到有的浇筑起一座数十米高的巨型混凝土三脚架。
他们喊着嘹亮的号子，将重达几千吨的设备安装就位，靠着人力绞盘建起了第一个试验场。
他们一边垦荒一边试验，啃着杂粮饼和荞麦糊，搞出了第一台姿态控制发动机。
电力不足，他们就在漆黑的夜晚顶着发电机的隆隆轰鸣，整宿整宿的熬夜做实验、写报告！
81年那场百年不遇的洪灾席卷了试验场，放羊娃和班长涉险开挖河道时，班长将放羊娃及时推开救下一命，
自己却被突如其来的山体滑坡，推到几十米外的山沟里，英勇牺牲。
弥留之际，他呢喃着说：“天黑了，我要上班了……”
这里的青山掩埋着耿耿忠骨，发动机的试验超过数万次，每一次都是穿云裂石的震响！
“爷爷，你怎么哭了？”
小孩拉了拉爷爷的手指，睁着清澈明亮的眼睛问道。
这位老人站在山坡上，竟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起来！
飘扬的红旗、冲天而起的白雾，还有发动机尾焰的马赫环……
他死死的压抑住哭腔，望向青山，哽咽道：
“老班长，你听见龙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