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街与灯

于夜色中的城市下起了春分后的第一场雨，刚刚回暖的气温再度还寒。曾经繁华的住宅区——如今被搬去新城的人们称作“老住宅区”的地方也因这场不逢时的春雨而早早地熄掉了大多数的灯光，沉入黑暗中。

少女撑着把伞站在距老住宅区入口不远处的路灯底下踌躇了半天，期间鼓起勇气去着前方的黑暗试探了好几次也没敢真正走进去，最后叹了口气，拿着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同时将手机的照明功能打开，这才挺身进入了老住宅区的入口。

拨出去的电话在“嘟”了几声后很快就被接通了，少女连忙按下免提，欣喜地冲着电话的另一头喊了一声“王言阿姨”。

“嗯？李昭月，你到家了吗”从电话里传出了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

“还没呢，”李昭月一边注意着避让地面上的积水和泥泞，一边说道：“现在正在巷子里面，大概还有5分钟吧。”

听到李昭月说她在巷子里，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静静等待李昭月挑起一个足够聊上5分钟的话题。

巷子旁是一条排水渠，雨水混杂着渠内肮脏的淤泥，向外散发着难闻的气息，李昭月用拿着手机的那只手稍稍掩住鼻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这让她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厚重的鼻音：“名字回家了吗？我刚刚打她电话没接，关机了。”

“那丫头，”电话那头的语气明显变得有些不满：“她今天又在学校犯事了，现在估计不知道又在哪个地方猫着不敢回家呢.....”

听着电话里的叨叨声，李昭月很快就走到了巷子的尽头，脱离了排水渠里臭味的影响，用来掩住鼻子的那只手得以放下，方便她用手机照亮脚下的路。电话里仍然在说着:“你说她犯事就犯事呗，现在还不回家，我又不得给她怎么样。”

“又犯事了啊？”李昭月的语气有些无奈，左拐进入了一条小道，同时在心底好好盘算了白茗近一年以来的“光辉事迹”：谈恋爱第二天就被抓包，把猫带进住读生寝室被发现，以走读优势一次性带了20多份盒饭被逮捕....虽然算不上坏事做尽，但至少也是罄竹难书了。

关于白茗的事李昭月一直都很放在心上，尤其是白茗还快要高考了，饶是李昭月也不由得有些担忧：“她又干什么了？应该问题不大吧？”

“应该是没多大问题，具体干嘛了我也不清楚，反正她班主任打电话过来时我就只注意态度良好了，忘了问。”王言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显然是因为不小心说出了习惯被告状了这个事实。

不过李昭月倒是松了口气：“那就好，主要是她快高考了嘛，别影响到高考了就行，至于她现在估计是去沈清俞家了。”这时恰好一阵寒风吹来，稍稍地掀动了她手中的雨伞，小道里本就狭窄，比起之前的巷子还要黑上几分。李昭月天性怕黑，这阵风就让她莫名打了个寒战，心底滋生起一丝恐惧，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看身后深邃的黑暗，接着说道：“我等会到家了给沈清俞打个电话问问，尽量让名字早回家。”

“好好，那就麻烦你了”这次语气里就明显多了一些笑意，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顺口问了问:“我听名字说你真的不去高考？”

见对方这样问，李昭月不由得笑了笑，刚刚因为对黑暗的恐惧而产生的压抑感消失了许多。她半认真半打趣地说道:“我之前和你提过嘛，我高考报名费都没交，肯定不考啊，再说了，我一年多没有去过学校了，不是店里帮忙就是打游戏，去了也考不上什么学校。”

“唉，其实你以前成绩还挺好的，挺可惜的”

“哎呀，这算什么嘛，我的情况什么的你都知道。”李昭月的语气仍是满口的无所谓：“嗯....那个，还有在你店里帮忙，完全够我开销了。”

走出了狭长的小道，前面是一段上坡，积水在坡面上流动，迫使李昭月不得不踩着相对高一点的地方，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被雨水溅起的泥水沾染在她那洁白的鞋面上，引得她连声抱怨。

“唉，那片住宅区现在也就只有那种条件了，也是难为你一个人住在那边了....”

............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让李昭月的注意力不在身旁的黑暗中，不过由于下着雨的缘故，原定五分钟的路程走了大概八分钟，李昭月才拐进一处院落里。

院落的中间坐落着一栋三楼的独栋，其中二楼楼道的灯光亮着，柔和的灯光透过南方老房子楼道特有的通风墙投射在房前的空地上。看到熟悉的灯光，李昭月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向着电话的另一头汇报道:“王言阿姨，我到家了。”

“好，你安全到家了就行，我明天去帮你反映一下那个路灯的问题哈，你早点休息。”

“嗯嗯，那这次就多谢王言阿姨了”道完谢后，李昭月便挂断了电话，仍是将手机当做手电筒，将雨伞收了起来顺便抖了抖上面的雨水后信步走进楼道中。

“又麻烦王言阿姨了，都快不好意思了，”李昭月自言自语道：“都怪名字不接我电话，等会必须兴师问罪！”

楼房里一共只住着三户人家，每户一楼，在李昭月记事以前他们三户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多年的相识共处不仅仅只是让他们之间相互熟稔，更是产生了一种类似亲情的关系，尤其是在李昭月的父母去世以后，另外两户人家在生活上的很多地方都想着帮衬她一点。

不过不凑巧的是五天前三楼的那对夫妇带着他们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去了外地，说是要去那边的亲戚家玩几天，而三天前一楼那位姓宋的老奶奶因为老家有亲戚过世就赶回了老家去参加葬礼。但是由于前两天邻省的疫情局势都严峻了起来，导致李昭月的两户邻居都被隔离在了外地，只剩她一个人在这栋楼里。

并没有在一楼过多停留，李昭月只是在经过一楼楼道的猫窝时俯下身子看了看，确定里面有一只橘胖在熟睡，一旁的白瓷小碗里还有小半碗她早上放的猫粮，犯贱伸手摸了摸猫让它起来重睡，便转身向二楼走去。

二楼的灯是李昭月自己买来加装的，为了迎合她怕黑的这个特点，所以她还设置了夜间常亮。可以说每晚上回家这盏灯都是她的信标，掠过一楼的拐角，灯光就足以照亮整个楼道了，她一步两阶，快步走到二楼房门门口，借着灯光摸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与门外一样，屋内同样亮着几盏夜灯，只是光照强度稍微差一些。堪堪照亮半个客厅，她将手中仍在滴水的雨伞撑开留在了楼道里，转身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