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赎刑买命言苛
饥肠辘辘天光亮。
李恪这才停笔,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不住点头,有此物当能让萧老先生松口。
书房外小六儿叩门带话:“主上,远乔和士元到了,就在正殿候着。”
算算日子,今日应是来汇总产业收支的:“那你将饭食直接带去正殿,我随后就到。”
小六儿答了一声便离了书房。
李恪收拾停当迈步出了房门,伸着懒腰驱散身上的倦怠。
抬头见天色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不由感叹:“这么好的天,不用来出游踏青可惜了。”
正殿里,小六儿、远乔、士元俱在,正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陆统领,此事还是不要告知蜀王为好,免得蜀王动气。”
曾经的柳爵嗣,如今的柳士元,已是褪去那不着调的打扮,正常了些许。
孟远乔点头表示赞同,只有小六儿依旧皱眉不语。
“嗨呀,三千里呢,弄死他的办法多的是,何必给蜀王添堵?”柳士元说着就往小六儿跟前凑了凑:“押送的差役我可打点一番,每年流放之人死在半路的不是少数,不差他一个,瞒下为好。”
小六儿听了有些动摇,心说也是,早晚都是个死,这要是主上知道了,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三个在这嘀咕什么呢?”李恪迈步入殿,好奇的看着三人。
“没有,这不是等您来嘛,我们就是聊些闲言。”柳士元满脸堆笑,边说边走上前伸手欲搀。
李恪顺手一抬,让过了那厮的糙手:“你小子少学这些花活,我有那么老嘛。”
说完也懒的再追问,直接来到主位安坐,拿起蒸饼先咬上一口垫垫肚子,这才慢慢撕扯成小块,往碗里泡着。
三人见蜀王没有追问,这才松口气各自落座,各自将近些日子的收支汇总一一上报。
这事本也不用他操心,如今东西两市以及长安万年两县的各坊,孟远乔管着东面的产业,柳士元作为副手负责西面。
连个竞争对手都没有,能操什么心。
李恪边吃边听,等汇报结束,整个大殿除了蜀王吸溜汤的声响,再无旁音。
香浓的羊汤,味美鲜嫩的羊肉慢慢被渗进了一丝药味,得,肯定是医馆那又在开炉熬药了。
赶紧趁着药味不大,把剩下的几口干掉。
抬手擦了下嘴,李恪犹自嚼着:“哎我说,那黄家的女娃在府上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不见她家里来领人呢?”
小六儿三人互相看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柳士元尴尬的咳了一声,这才出言:“许是......忘了?”
“忘了?”李恪气笑了,抬手甩去一颗蒜瓣:“你说的是人话呢。”
等侍女收拾停当,李恪思衬着:“我记得当时好像他老父气病了,这样,让人带上几贯钱,连同女娃的身契一同给人送回去。”
三人神情闪烁,谁也不答话。
“嗯?”李恪双目微闭看向三人疑道:“你们三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小六儿坐不住了,起身尴尬道:“主上,那个.......黄家如今......人去楼空,黄老夫妇不知所踪。”
“什么意思,人没了?”李恪顿时坐直了身子盯着小六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昨日长安县衙张贴了布告,流刑名单内,人犯黄长贵亦在其中。”小六儿不敢再瞒,继续说着:“我派人去黄家打探时,坊内百姓都说已有些日子不见踪影,房内陈设未动,房产也没有发卖。”
李恪闻听猛然站起,神情满是不可置信,语气也急促了起来:“流刑?当时他不是判绞吗?”
柳士元站起小声说道:“据县衙的人说,刑判不久就见他老父用车马送来铜钱百二十贯赎刑,黄长贵曾为吏,所以......改绞为流,三千里流巂州,为期三载。”
李恪闻听此言缓缓而坐,顿时无言。
赎刑,上自死刑,下到杖、笞,都可以赎。当然,前提是要具有一定的身份。
黄长贵本为吏,虽因参赌导致发妻自尽,但人并不是他杀,也是因后面牵扯出的事极大,外加其行为颇恶,这才判了绞刑。
死刑需圣人亲笔勾刑,可流刑不用,中书省下发回签后,像黄长贵这种翻案无望又无官身牵扯,是要即刻启程的。
三千里,两月为期,要么死在半路,不然必须到。
所以今日,就是他流刑之期。
小六儿三人看着平日里跳脱的蜀王,如今一言不发就那么坐着,就感觉要糟,谁也不敢说话,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
李恪默默回想着唐律关于流刑的释义。
表面上看,流刑是除死刑外最重的处罚,其实则不然。
像黄长贵这种流至巂州,居役三年,且不加杖,期满即可返回原籍。
官员的话更有意思,无需居役,只附籍当地,待期限一满,有官者得复仕。
所以流刑有时候,就成了官员用来避祸的手段。
判处流刑后是可以不用即刻启程的,可以暂留长安,为期一个月,满一个月后再启程。
这期间有可能翻案,有可能特赦等等诸如此类。
严格来讲,唐时的流刑都比不上徒刑来的严苛。
李恪沉声问道:“他们哪来的钱?”
三人沉默以对没人答的出来,当初若有这笔钱,黄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莫名多出百二十贯赎刑钱,人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赎刑金买命钱,有钱,该死的,就不用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像是在问他们,也是在问自己。
良久,李恪站起身,看着殿外日照华彩,不发一言迈步而出,小六儿紧随其后。
孟远乔面有急色,起身摊手叹气:“哎,走吧!”
说完带着不明所以的柳士元也出了大殿。
-----------------
张阿难自得了圣人差遣,舍了平日的车马,在几个内侍随从下驱马直出皇城。
路遇阻拦摘下腰牌一扔,马不停蹄奔向蜀王府。
到底还是晚来一步,呼哧带喘的几人府门驻马,只看到远远的几个小点,已是追之不及。
跟随的内侍凑上前小声询问:“总管,咱们还追上去吗?”
“还追个屁,赶紧回宫禀圣人吧。”张阿难满是汗水,长叹一声,调转马头又急匆匆的奔向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