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薛宝钗心乱如麻,冯瑜的示好。
天香楼,宝钗厢房。
此时的薛宝钗醒来,睁开一丝眼帘,看着床帘上面的帐幔怔神。
“扑通”一声,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她包围。
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湖水淹没了她的口鼻,窒息感随之而来。
她奋力挣扎,双手胡乱拍打着水面,试图寻找一丝生机。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一股力量突然自背后传来,将她紧紧抱住。
那一刻间,她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暖。
陆辞那铿锵声调传进耳畔,她突然就不恐怖惧了。
直至眼前那黑幽幽的湖水,使她不敢睁眼去瞧,不顾一切地翻转身子,面对面地抱紧……
回想起在湖中那一刻。
与陆辞紧迫而温暖的身体接触,宝钗的心中五味杂陈。
那份恐惧之中,竟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姑娘,你醒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薛宝钗,马上被莺儿的惊喜声给引了过去。
“我昏睡了多久?”
“姑娘睡了一天一夜,太太也守了一宿没合眼,实在熬不住,被同喜和同贵劝回梨香院歇息去了。”
莺儿说着,同时替姑娘斟了一盏温茶过来。
侍奉着姑娘吃了茶,又道:
“姑娘,你可有感觉到哪里不适,我去请大夫过来,再回去禀告太太。”
“我没事,不用请大夫了,也不用急着告诉太太,让她好生歇着。”
莺儿听了,仔细察看姑娘的脸色,发现比昨天的好了不少,顿时放下心来。
宝钗说着,忽而注意到不远处的几案前,摆放着一些包装好的礼品。
莺儿顺着姑娘的视线瞟了过去,忙出声解释道:“这些礼儿,是香菱带过来的。”
“都是西溪别院里面的鸳鸯姐、平儿姐、素云她们合伙在外头采购的补品。”
宝钗心下一暖,难为香菱和鸳鸯她们还记挂着自己。
“你且把这些物什记下,回头列个清单,等我身子便宜些,好生回礼才是。”
“嗯嗯,我不识字,所幸小蓉奶奶懂字,是她带着瑞珠宝珠替姑娘拾掇出来的。”
“那张礼单就压在桌案上面,姑娘要看,我给你拿过来。”
“小蓉奶奶?”
宝钗樱唇微张,瞳仁浮现一抹迟疑。
“是哩,听瑞珠说,小蓉奶奶也病倒了,幸好昨儿大夫过来瞧过,服了药,今儿早上拖着恙体过来看望姑娘。”
莺儿就把昨晚的事大体说了一遍,又把瑞珠的道恼转禀姑娘。
宝钗点了点头,杏眸忽闪,继而以手肘支撑,想要从床榻坐起来。
蓦然,她方才察觉手心里紧握着一缕发丝。
这是?
唰地一下,薛宝钗的脸颊变得绯红起来,像极了熟透的蜜桃。
这是她在湖里溺水时,惊慌之下扯掉的陆辞头发。
没想到,竟被她自己一直握在手心。
“姑娘,你慢点。”莺儿赶紧放下茶盏,过来搀扶姑娘靠躺起来。
瞧见姑娘的眼睛注视着手心的发丝,莺儿笑了笑,将太太和大夫都扯不开的事说了。
薛宝钗听得芳心一颤。
连忙把素手藏在绣被之下。
继而不停地在心里宽慰自己。
这是因为情急之下。
自己把这缕发丝当作救命稻草,方才会死命般抓住。
薛宝钗扬起别一只手腕,伸至眉梢与目外眦之间,轻轻揉了几下。
“这里是?”
“天香楼,靠东边的一间厢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
宝钗的美眸轻轻眨动,心思微动。
“是姑爷命人把姑娘送过来的哩。”
宝钗闻言身子一颤,继而转过一张瞧不出喜怒的脸蛋,叱道:“你在浑说什么?”
叱毕,宝钗芳心微颤,心乱如麻。
她可以清晰感觉到,亲头间怦怦直跳的声响。
莺儿嘴里的姑爷,说的多半是指那位。
“我没有浑说呀,太太业已和姑爷提过了,姑爷也应承过,将来会八抬大桥迎娶姑娘进门哩。”
莺儿嘻笑着说道,显然并没有害怕姑娘的训斥。
主要是,姑娘要嫁给辞大爷,这是太太都点头同意的事情。
薛宝钗茫然起螓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满是惊讶之色。
“你说甚?”
莺儿见问,于是认真地将太太和辞大爷的对话,一字不漏地给说了。
“当时,瑞珠也在场哩,姑娘大可问她。”
莺儿说罢,似是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兜兜转转,没想到香菱那个蹄子,最终还是要服侍姑娘,嘻嘻。”
对于香菱,莺儿是挺喜欢这个憨憨的丫头。
毕竟她没有什么心计,更没有那些丫鬟们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宝钗的樱唇翕动着,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藏在锦被下手心里的几缕发丝,却被她紧紧握了起来。
……
同一时间。
东城兰陵坊。
朝廷重臣的集中居住地,最小的品秩也是九卿之一。
冯宅,距离人走屋空的商宅,也就几箭之遥。
东路院,冯晋别院。
这会儿冯晋阴沉着一张脸,斜卧在床榻前。
跪在床前的四名小厮,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锦衣卫和京营那边怎么说?”
“回大爷,京营回话,说那支弩箭着实是军中所出。”
“但那副将又说了,马屁股上面的军弩,各个军营随处可见,就连一些边军都配备,但这也证明不了就是陆辞所射。”
“锦衣卫的西城千户,说会派人密切留意,仔细追查同一批产出的弩矢,相信不久的将来,必能查出是何人配带。”
“不过……那名千户说了,这需要时间。”
冯晋眼里闪烁着怒火,斥道:“我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出证据证明那支箭就是陆辞射的。”
“你们马上给锦衣卫、东厂、京都府、龙镶卫,以及市井青皮传出爷们的话。”
“但凡谁提供消息,爷们赏银一千。”
声落,与此同时,院门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请安声响。
冯晋面色一变,情知是老子过来了,急忙挣扎着躺回床上。
四名小厢急忙退了出去。
年逾六旬的朝廷次辅冯瑜,皮肤虽已略显松弛,却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在众仆从的恭敬请安声下,进了独子院落。
没有理会跪倒一片的奴仆,他直接向着冯晋的卧室而去。
躺在床榻的冯晋无力地拱手问安。
冯瑜认真看了眼儿子的脸色,方才落座在榻前。
细声问了侍奉的丫鬟,大爷的服药膳的状况。
等丫鬟毕敬毕恭回答完,冯瑜方才问着床上的冯晋,“晋儿,你究竟有没有亲眼瞧见,是陆辞射的马屁股。”
冯晋努力回想,答道:“回父亲大人,孩儿未曾瞧清,究竟是不是陆辞本人。”
“既如此,那些陆辞害你摔进河里的话,就此打住,你也不要让人继续传扬。”
冯晋显然并非纨绔子弟,也没有因为父亲不帮他而情绪低落。
目光闪烁着一丝明悟,继而试探问道:
“父亲大人,莫非陆辞那首长安三万里,真就这么厉害?连父亲都起了惜才之意。”
“父亲,儿子虽对诗词歌赋不喜,可儿子当晚就在场,反倒觉得那首诗顶多一般,上不了台面。”
“儿子只是听说,陆辞此人写颜体有一手,难不成,是陛下对此人起了心思?”
冯瑜面无表情,目光如水:“此人,今日送别商公,又作了三首诗词。”
“其中有一首,短短半日,就让京师所有会馆造成轰动。”
“参加明年会试的举子,已有年轻气盛的士子,尊奉陆辞为时代偕模。”
“此人词赋了得,加之写得一手颜体和王体,他在士林中的名望已成。”
冯晋瞳孔一缩,细细琢磨时代二字。
前唐诗人高适有云:时代种桃李,无人顾此君。
时代:时世,当世矣。
冯晋惊讶出声:“商时告老还乡,怎会替他扬名?”
“混账,你一个萌监生,如何口呼商公名字。”
“父亲教训得是,孩儿知错。”
冯晋慌忙从床上认错,继而目光一闪:“父亲,儿子差点忘了,陆彦是商…商公门生,而陆辞又是陆彦儿子…”
顿了顿,结合父亲让他不要找陆辞的麻烦来看。
父亲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冯晋瞳孔再次一缩,试探道:“父亲,您是不是想让孩儿交好这个陆辞,继而和商公门下打好关系。”
冯瑜一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颔首道:“唔,你悟性不错。”
“可这,有必要吗?”
“父亲的门生和商公的门生,最近闹得不可开交,儿子就怕对方不领情。”
冯晋的本意,自是想从陆辞身上找回这个肠子。
冯瑜听得面露不悦之色。
思忖半晌。
他生怕儿子对陆辞抱有恨意,继而破坏他的谋略,遂出声点拔道:
“冬至,陛下的赏菊赐宴名单已经出炉,此种宴会,素来只有近臣出席。”
“户部左侍郎杨秉用,得亏他是商公得意门生,否则也不会在受邀之列。”
“就在刚刚,老夫得到一个新消息,请柬又多出一个名字。”
“陆辞!”冯晋眼皮一跳,瞳孔渐渐收宿。
“嗯,老夫已授意方圆,让他和诸位同僚通通气,暂时停下对商公的弹劾……”
“至于你,好生养身子,等你便宜些,再亲自登门,找机会宴请陆辞。”
留下这句话,冯瑜从椅子起身离开。
冯晋张嘴恭送,继而撇了撇嘴。
心绪堵得难受。
他是真的看清一闪而过的身影,就是一袭天水碧长袍。
可他也听出父亲话中告诫之意,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
还好还好。
据太医说,自己还要躺上大半个月。
等到那时候,苑林宴赏菊都过了。
届时朝中的风向不知如何。
兴许,父亲改变初衷了呢?
……
神京外城。
陆酒和季进迤迤然进了一处民房。
这里是陆辞新得的奴隶王德发的一处据点。
王德发年约三十,他头上戴着一顶深褐色的宽檐毡帽。
身体微微发胖,小腹渐渐凸起,身上的衣袍也比普通人宽松肥大。
王德发笑意盈盈地将两位爷给请了进去,亲自沏了茶,方才恭声问道:
“两位爷,可是小爷有甚么吩咐?”
陆酒并没有端茶吃,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德发,直把他盯得心里发虚,方才说道:
“你在神京潜伏多年,手底下应当养有一批青皮无赖。”
王德发一面听一面点头。
“将他们发散出去,将两个人的底细全都摸一遍。”
“小到他们穿衣打扮,大到他们的特殊癖好。”
“酒爷请说,小的一力照办。”王德发躬着身子拱手应下。
“冯晋、还有另外一位,便是巡捕营的副将马金如。”
听完对方把来意点明,王德发后槽牙一酸,直嘬牙花子。
“酒爷,小爷要办这两位?”
“你打听旁的做甚,好生办你的差事。”
“是这样的,酒爷,是友是敌,还请示下。”
“小的怕下面的人没轻没重,把一些私密的事情给抖擞出来,就怕会对小爷不利。”
一直没有发话的季进,突然对王德发刮目相看。
“不必担心,马金如虽和我家将军同在巡捕营办公,但他却是田复荣的人。”
王德发正色道:“有进爷这番话头,小的便心中有数了。”
季进沉声道:“记住,上回你说过,贾珍临死前给了你一笔三万两款银,你好生查一下,这笔款银的最终去向。”
“究竟是田家还是马金如。”
“最好能够把证据搜集上来,我家将军有用。”
“小的明白。”
“除此以外,你让人摸清来旺儿的底细,查清楚他放印子钱的这段日子,究竟有没有出面逼死人命。”
“还有就是,将京都所有的钱庄摸排清楚,把他们的幕后东主和底细都查出来。”
“嗯?”王德发眸光一亮,“咱们的小爷,要办钱庄?”
说罢,察觉到自己失言,马上伸手打了自己一嘴巴:“瞧我,失言失言。”
“我会给你留下两个人手,一有收获,马上交给他们。”
王德发点头应下,似是想起什么,一时犹豫起来,眼神忽闪不断。
“有屁快发,像个娘们做甚?”陆酒不悦地斥了一句。
“酒爷,敢问小爷最近是不是要赴田复荣的宴会?”
陆酒仔细回想一遍,断然道:“此事没听小爷提过,想必这是谣传。”
“若是小爷要赴田复荣的宴席,定然会让我们几人早做准备,你是从哪儿探听来的。”
王德发欠身道:“田管家指使小人替他寻了三种迷药,其中还有药力极强的合欢散。”
“小人假意拉拢对方,设宴请田管家吃酒,几盅酒下去,他便飘了。”
“曾无意中透露,说这药是老爷替咱们家小爷准备的。”
“小的旁敲则击过,田复荣担心小爷继承平南侯府后,便会着手拿回地皮。”
“其实侯府地契能这么容易过契,并非那名主事的功劳,而是来自田复荣的指使。”
“实际上,背后谋小爷祖宅的人,是田复荣。”
陆酒眼光暴射出一丝杀气,田复荣简直是找死!
“可这和他下药害我家将军有何关联?”季进直接抓住了重点。
王德发脸色凝重,肃然道:“如果没有别的因素,咱家小爷将会很快继承平南侯府。”
“田复荣他急了,一旦袭爵旨意落下,侯府将会彻底归于小爷名下。”
“陛下的七公主,差一年及笄。”
“依制,明年就要出宫开府,但因七公主是陛下第一任王妃小女儿,素得陛下宠溺。”
“工部早已接到旨意,不着急替七公主择地建府。”
“而据田管家吹牛皮说,他家老爷是想让小爷坏了七公主的名声。”
“如此一来,陛下必会恶了小爷。”
“他田家和小爷因侯府地皮一事,那怕是打官司到御前,他也有足够的信心,完全占住理儿。”
“嘶!”
季进伸手去拉住暴怒的陆酒,只见他目光一闪,吩咐道:
“此事我要马上禀报将军,王德发,你尽快查明田复荣背后的所有计划。”
“小的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