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锦衣卫的传统
“哗啦……”秦轩之将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感觉伴随着刺痛的寒冷，擦干了脸上的血迹。
血迹被冷水化开融进了水盆之中，将水染得微红，一名锦衣卫递上来一干净的毛巾，他擦了脸和手，瞥了一眼旁边被绑着手脚的大姐，跪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
而在她前面，是负着手的孙大人，此刻气氛比较凝重，沉默了一会儿，反倒是随孙大人后面的赵一鸣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匪，满脸兴趣地问道：
“落凤山——谭芳？”
赵一鸣是孙大人府中有名的谋士，他知晓淮州十八城，各个世家背景以及绿林山匪，他们的跟脚底细，都在州府之中，登记在册，等开春之时，再开拔重军扫荡这些为祸一方的土匪山寨，没想到这些小毛贼还真不长眼，连官家的「赈灾银」都敢打劫。
不过他一眼便看出面前这女子便是州府卷宗里对于各路山寨首领的画像其中之一，不由地一笑，心想大人正发愁没有“鸡”来杀，如何震慑那些酒泉城的“猴子”。
听到对面轻松就能喊出自己的名字，落凤山首领大姐脸色苍白，即使在山寨之中也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那一对眼光充满戏谑看着她，大姐低着头，额头冒着冷汗，滴落在地上，微微颤颤说道：“今日我，……栽在大人手里，我认了，但我不服……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贼和匪？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给逼的？！”
她忽然眼神一变，缓缓抬头看向那负手而立的孙嘉诚。
要是当官的能够为民除害，她便不会被那「老东西」劫到落凤山，每日受着非人的折磨。在这个乱世时代，她是女人，想要掌控自己命运何其艰难。
孙嘉诚看了她一眼，没有感受到对方怨毒的目光，冷声说道：“你的身世可怜，但死在你手中的普通百姓不可怜？！难道就因为你的不公，就让无辜之人来承担？！”
“谭芳，天底下比你命运更惨的人何其多，可他们不会像你这样，作恶四方，你可知道这行押送的乃是救灾用的「赈灾银」，事关数百万百姓，你却为了一己之私联合黑风寨的人，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本官知你身世可怜，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死的有些价值。”
谭芳听到这话，如坠深渊，脸色极其惨白，知道今天是撞到铁板上了，看着这位大人物一言定她生死，整个人失神恍惚。
说起来，她还没到二十岁，虽看腻了别人的生死，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如小女人一样慌张，恐惧。
秦轩之好笑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世道还真有些荒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难了，人性是自私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自我消化和接受不公平的命运，有些人就是抱怨天理的不公，性格扭曲，将自己遭受的不公，施加给别人，看着别人受苦受难的样子，来缓解自己心里的变态欲望。
不过，这也跟世道有关，活在这种封建社会，想要能活的像个人就已经很难了。
“咱们虽不是什么圣人，能做到宽渡世人，但我觉得作为人，就应该保持人的底线，「悲惨不是作恶的理由」，活在世上本就是一件难事，每个人都经历不同的悲惨，如果个个都效仿你一样，落草为寇，杀人为生。这人间还算是人间吗？”秦轩之伸手落在胯上的刀柄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大姐唇角抽搐，咬着嘴唇渗透出鲜血，听这些人的冠冕堂皇言语，她忍不住流下眼泪，若他们换成自己，难道真能做到这些吗？
“你们……说的轻巧，未经我之苦，你们凭什么来说教于我！”她用尽全力愤怒咆哮。
赵一鸣面色一变，上前而去，朝着她那苍白的脸猛扇了一巴掌。
“冥顽不灵！”
秦轩之沉默了下来，摇了摇头把身子转到一边，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弟兄死伤无数，每个人脸色悲伤，看着自己共事多年的同袍，死在了这里，有些忍不住流下眼泪。
看到这些，秦轩之暗自长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他带出来的，为了数百万百姓的命而死，可有些人却为了自己能活下来而加害别人。
他走了过去，安抚好人心，将死去的锦衣卫尸体整理好遗容，看着三十二名还很年轻的男子，躺在冰冷冷的雪地，剩余之人，看着地上这些熟悉的面孔，个个低哀着头。
秦轩之扫了一眼，看着衣袍带着血臭的锦衣卫，眼中带着哀思和沉闷。
这几年来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过停止死去，花名册换了一批又一批，天下都识得他们是朝廷的鹰犬，替着皇帝陛下干着最肮脏的活，在百官，和百姓之中，一声锦衣卫来了，能叫破多少人的胆子。
他们凶名远扬，恶名远扬，已经成为历史中一个污点。
但是终究，他们也是一群忠君之士，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皇权稳固，大统稳固。
死得人不会有人立碑，这是锦衣卫的传统，所以死了之后，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云烟消散。
秦轩之想说点安慰地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丁亮低着头，不停耸肩哭泣，地上躺着有他最亲近的“堂弟”，他靠近尸体边上，替堂弟擦干净沾满血的手，摸出怀中的书籍，塞在堂弟手上，看了又看。
没有人哭，只是大风卷来了雪融化在眼角里。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进入锦衣卫那一天，脑袋已经系在裤腰带上，只能能干一番成就，养活一家老小，死了也是为国而死，快哉！
按照秦轩之定下的规矩，活着的人要把死掉的人烧成灰，装在盒子里背在身上，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落叶归根，带他们回家。
齐刚带人去搜集回来了木柴，秦轩之一个个将他们的腰牌收好，在花名册上圈他们的名字出来，微微颤颤地，看着那堆火花燃起，照在身上，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