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乡的起源:梅州海外移民与文化研究(客家学研究丛书·第八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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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总序

客家文化以其语言、民俗、音乐、建筑等方面的独特性,尤其是客家人在海内外社会经济发展中的突出贡献,引起了历史学、人类学、民俗学和语言学等诸多学科领域内学者的关注。而随着西方人文学科理论和研究方法在20世纪初传入我国,客家历史与文化研究也逐渐进入科学规范的研究行列,并相继出现了一批具有开创性的研究成果。1933年,罗香林《客家研究导论》的出版,标志着客家研究进入了现代学术研究的范畴。20世纪80年代以来,著作、论文等研究成果的推陈出新,也在呼吁学界能够设立专门的学科并规范客家研究的科学范式。

作为国内较早成立的专门从事客家研究的机构,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用二十五载的岁月,换来了客家研究成果在数量上空前的增长,率先成为客家学研究的重要阵地,也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关注。但若从质的维度来看,当前的客家研究还面临一系列有待思考及解决的问题:客家学研究的主题有哪些?哪些有意义,哪些纯粹是臆测?这些主题产生的背景是什么?它们是如何通过社会与历史的双重作用,而产生某些政治、经济乃至文化权力的诉求与争议的?当代客家研究如何紧密结合地方社会发展的需要,又如何与国内外其他学科对话与交流?诸如此类的疑惑,需要从理论探索、田野实践和学科交叉等层面努力,以理论对话和案例实证作为手段,真正实现跨区域和多学科的协同创新。

一、触前沿:客家学研究的理论探索

当前的客家学研究主要分布在人文社会科学的诸多学科范围之内,所以开展卓有成效的客家研究自然需要敢于接触不同学科领域的学术理论。比如,社会学科先后出现过福柯的权力理论、布尔迪厄的实践理论、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鲍曼的风险社会理论、哈贝马斯的沟通行动理论、卢曼的系统理论、科尔曼的理性选择理论和亚历山大的文化社会学理论。社会科学研究经常需要涉及的热点议题,在客家研究中同样不可回避,比如社会资本、新阶层、互联网、公共领域、情感与身体、时间与空间、社会转型和世界主义。再比如,社会学关于移民研究的推拉理论、人类学对族群研究的认同与边界理论以及社会转型与文化变迁的机制,都可以具体应用到客家研究上,并形成理论对话而提升客家研究的高度。在研究方法上,人文社会科学提倡的建模、机制与话语分析、文化与理论自觉等前沿手段,都可以遵循“拿来主义”的原则为客家研究所用。

可以说,客家研究要上升为独具特色的独立学科,首先要解决的便是理论对话和科学研究的范式问题。客家学作为一门融会了众多社会人文学科的综合性学科,既不是客家史,也不是客家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等内容的汇编或整合,而是一门以民族学基础理论为基础,又比民族学具有更多独特特征、丰富内容的学科。不可否认的是,客家研究具有自身独特的学术传统,但要形成自身的理论构架和研究方法,若离开历史学、文献学、考古学、人类学、语言学、社会学、民俗学等诸多学科理论的支撑,显然就是痴人说梦。要在这方面取得成绩,则非要长期冷静、刻苦、踏实、认真潜心研究不可。如若神不守舍、心动意摇,就会跑调走板、贻笑大方。在不少人汲汲于功名、切切于利益、念念于职位的当今,专注于客家研究的我们似乎有些另类。不过,不管是学者应有的社会良知与独立人格,还是人文学科秉持的历史责任与独立思考的精神,都激励我们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在触碰前沿理论上不断探索,以积累学科发展所需的坚实理论。

要做到这一点,就得潜下心来大量阅读国内外学术名著,了解前沿理论的学术进路和迁移运用,使客家研究能够进入国际学术研究对话的行列。

二、接地气:客家研究的田野工作

学科发展需要理论的建设与支撑,更离不开学科研究对象的深入和扩展,而进入客家人生活的区域开展田野工作,借助从书斋到田野再回到书斋的螺旋式上升的研究路径,客家研究才能做到“既仰望星空又能接地气”,才能厚积薄发。

人类学推崇的田野工作要求研究者通过田野方法收集经验材料的主体,客观描述所发现的任何事情并分析发现结果。[1]田野工作的目标要界定并收集到自己足以真正控制严格的经验材料,所以需要充分发挥参与观察、深度访谈和问卷调查的手段。从学科建设和学科发展的角度,客家族群的分布和文化多元特征,决定了客家研究对田野调查的依赖性。这就要求研究者深入客家乡村聚落,采用参与观察、个别访谈、开座谈会、问卷调查等方法调查客家民俗节庆、方言、歌谣等,收集有关客家地区民间历史与文化丰富性及多样性的资料。

而在客家文献资料采集方面,田野工作的精神同样适用。一方面,文献资料可以增加研究者对客家文化的理解,还可以对研究者的学术敏感和问题意识产生积极影响;另一方面,田野工作既增加了文献资料的来源,又能提供给研究者重要的历史感和文化体验,也使得文献的解读可以更加符合地方社会的历史与现实。譬如,到图书馆、档案馆等公藏机构及民间广泛收集对客家文化、客家音乐、客家方言等有所记载的正史、地方志、文集、族谱及已有的研究成果等。田野调查需要入村进户,因此从具有深厚文化传统的客家古村落入手,无疑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客家地区开展田野调查,需要点面结合才能形成质量上乘的多点民族志。20世纪90年代,法国人类学家劳格文与广东嘉应大学(2000年改名为嘉应学院)、韶关大学(2000年改名为韶关学院)、福建省社会科学院、赣南师范学院、赣州市博物馆等单位合作,开展“客家传统社会”的系列研究。他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辗转于粤东、闽西、赣南、粤北等地,深入乡镇村落,从事客家文化的田野调查。到2006年,这些田野调查的成果汇集出版了总计30余册的“客家传统社会”丛书,不仅集中地描述客家地区传统民俗与经济,还具体地描述了传统宗族社会的形成、发展和具体运作及其社会影响。

2013年以来,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选择了多个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古村落,以研究项目的形式开展田野作业,要求研究人员采用参与观察、深度访谈、文献追踪等方法,对村落居民的源流、宗族、民间信仰、习俗等民间社会与文化的形成与变迁进行深入的分析和研究,形成对乡村聚落历史文化发展与变迁的总体认识。在对客家地区文化进行个案分析与研究的基础上,再进行跨区域、跨族群的文化比较研究,揭示客家文化的区域特征,进而梳理客家社会变迁和文化发展过程。

闽粤赣是客家聚居的核心区域,很多风俗习惯都能够找到相似的元素。就每年的元宵习俗而言,江西赣州宁都有添丁炮、石城有灯彩,而到了广东的兴宁市和河源市和平县,这一习俗则演变为“响丁”,花灯也成了寄托客家民众淳朴愿望的符号。所以,要弄清楚相似的客家习俗背后有何不同的行动逻辑,就必须用跨区域的视角来分析。这一源自田野的事例足以表明田野调查对客家学研究的重要性。

无论是主张客家学学科建设应包括客家历史学、客家方言学、客家家族文化、客家文艺、客家风俗礼仪文化、客家食疗文化、客家宗教文化、华侨文化等,[2]还是认为客家学的学科体系要由客家学导论、客家民系学、客家历史学、客家方言学、客家文化人类学、客家民俗学、客家民间文学、客家学研究发展史八个科目为基础来构建,客家研究都无法回避研究对象的固有特征——客家人的迁徙流动而导致的文化离散性,所以在田野调查时更强调追踪研究和村落回访[3]。只有夯实田野工作的存量,文献资料的采集才可能有溢出其增量的效益。

三、求创新:客家研究的学科交叉

学问的创新本不是一件易事,需要独上高楼,不怕衣带渐宽,耐得住孤独寂寞,一往无前地上下求索。客家研究更是如此,研究者需要甘居边缘、乐于淡泊、自守宁静的治学态度——默默地做自己感兴趣的学问,与两三同好商量旧学、切磋疑义、增益新知。

客家研究要创新,就需要综合历史学、人类学、语言学、音乐学、社会学等学科理论和方法,对客家民俗、客家方言、客家音乐等进行综合分析和研究,以学科交叉合作的研究方式,形成对客家族群全面的、客观的总体认识。

客家族群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个重要支系,在其形成和发展过程中融合多个山区民族的文化,形成独具特色的文化体系。建立客家学学科,科学地揭示客家族群的个性和特殊性,可以加深和丰富对中华民族的认识。用客家人独特的历史、民俗、方言、音乐等本土素材,形成客家学体系并进一步建构客家学学科,将有助于促进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本土化的发展,从而为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和繁荣作出应有的贡献。客家人遍布海内外80多个国家和地区,客家华侨华人1000余万,每年召开一次世界性的客属恳亲大会,在全世界华人中具有重要影响。粤东梅州是全国四大侨乡之一,历史遗存颇多,文化积淀深厚,华侨成为影响客家社会历史和文化发展的重要因素。建立客家学学科,将进一步拓宽华侨华人研究领域,有助于华侨华人与侨乡研究的深入发展。

在当前客家学研究成果积淀日益丰厚、客家研究日益受到社会各界重视的情况下,总结以往研究成果,形成客家学学科理论和方法,构建客家学学科体系,成为目前客家学界非常紧迫而又十分重要的任务。

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敢啃硬骨头,在总结以往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完成目前学科建设条件已初步具备的客家文化学、客家语言文字学、客家音乐学等的论证和编纂,初步建构客家学体系的分支学科。具体而言,客家文化学探讨客家文化的历史、现状和未来并揭示其发生、发展规律,分析客家族群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的产生、发展过程及其特征。客家语言文字学探讨客家方言的语音、词汇、语法、文字等的特征,展示客家语言文字的具体内容及其社会意义。客家音乐学探讨客家山歌、汉剧、舞蹈等的发生、发展及其特征,揭示客家音乐的具体内容和社会意义。

客家族群是汉民族的一个支系,研究时既要注意到汉文化、中华文化的普遍性,又要注意到客家文化的独特性,体现客家文化多元一体的属性。客家学研究的对象,决定客家学是一门融合历史学、民俗学、方言学、音乐学、社会学等众多社会人文学科的综合性学科。如何形成跨学科的客家学研究理论与方法,是客家研究必须突破的重要问题。唯有明确客家学研究的基本概念、理论和方法,并通过广泛的田野调查和深入的个案研究,广泛收集关于客家文化、客家方言、客家音乐等各种资料,从多角度进行学科交叉合作的分析和研究,才能实现创新和发展。

嘉应学院地处海内外最大的客家人聚居地,具有开展客家学研究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1989年,嘉应学院的前身嘉应大学率先在全国建立了专门性的校级客家研究机构——客家研究所。2006年4月,以客家研究所为基础,组建了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梅州市客家研究院。因研究成果突出、社会影响大,2006年11月,客家研究院被广东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评为“广东省客家文化研究基地”;2007年6月,被广东省教育厅评为“广东省普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省市共建重点研究基地”。之后其又被广东省委宣传部、广东省社会科学院评为“广东地方特色文化研究基地——客家文化研究基地”,被广东省文化厅评为“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被广东省教育厅评为“广东省粤台客家文化传承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还经国家民政部门批准,在国家一级学会“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会”下成立了“客家学专业委员会”。

2009年8月,在昆明召开的第16届国际人类学大会上,客家研究院成功组织“解读客家历史与文化:文化人类学的视野”专题研讨会,初步奠定了客家研究国际化的基础。2012年12月,客家研究院召开了“客家文化多样性与客家学理论体系建构国际学术研究会”,基本确立了客家学学科建设的基本途径和主要方法。另外,1990年以来,嘉应学院客家研究院坚持每年出版两期《客家研究辑刊》(现已出版45期),不仅刊载具有理论对话和新视角的论文,也为未经雕琢的田野报告提供发表和交流的平台。自1994年以来,客家研究院承担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项,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等20余项,出版《客家源流探奥》[4]等著作50余部,其中江理达等的著作《兴宁市总体发展战略规划研究》[5]获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肖文评的专著《白堠乡的故事——地域史脉络下的乡村建构》[6]获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房学嘉的专著《粤东客家生态与民俗研究》[7]获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深厚的研究成果积淀,为客家学学科建设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嘉应学院的客家研究已经具备了在国际学术圈交流的能力,这离不开多学科理论对话的实践和田野调查经验的积累。

客家学研究丛书的出版,既是客家研究在前述立足田野与理论对话“俯仰之间”兼顾理论与实践的继续前行,也是嘉应学院客家学研究朝着国际化目标迈出的坚实步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套丛书包括学术研究专著、田野调查报告、教材、译著、资料整理等,体现了客家学学科建设的不同学术旨趣和理论关怀。古人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们愿意从点滴做起。希望丛书的出版,能引起国内外客家学界对客家学学科体系建设的关注,促进客家学研究的科学化发展。

编者

2014年8月30日

注释

[1]埃里克森.什么是人类学[M].周云水,吴攀龙,陈靖云,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65-67.

[2]张应斌.21世纪的客家研究:关于客家学的理论建构[J].嘉应大学学报,1996(10):71-77.

[3]科塔克.文化人类学:欣赏文化差异[M].周云水,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457-459.

[4]房学嘉.客家源流探奥[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5]邱国锋,江理达.兴宁市总体发展战略规划研究[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

[6]肖文评.白堠乡的故事:地域史脉络下的乡村建构[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

[7]房学嘉.粤东客家生态与民俗研究[M].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