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凉州内外
对于李弘的关心，契苾何力只当太子殿下担心兵力悬殊，毕竟就斥候探查以及他自己的观察，如今入寇凉州的吐蕃之众至少有五六万人的规模。
“想当初吐蕃赞普率其众二十余万顿于松州西境，时我朝发步骑五万，然大军未至，只先锋牛进达先至松州，夜袭其营，斩获千余级而归，赞普惧而退兵。”
契苾何力自信地说道：“臣虽不如牛公，以不足万人攻吐蕃二十余万众，然如今且不算凉州守军及吐谷浑、羌等番军，单凭两万大军，吐蕃又有何惧？”
听了契苾何力的话，李弘忽然想到，大唐选择出动五万大军的原因，该不会是参考这一战吧？
但那可是将星云集、兵卒精锐的贞观时期，而且还是吐蕃人主动下高原的。
哪怕是在战略上倾向稳扎稳打的的契苾何力面对吐蕃人都如此小觑，李弘忽然明白大非川之败究竟败在哪里了。
首先，是犯下了傲慢之罪……
看了自信地契苾何力，李弘还是忍不住破坏了氛围：“国公，我虽不通军事，但也瞧出如今吐蕃的领军之人行事谨慎，观之动向，说不定是想等待我军进攻，再佯装败退至地形与我军不利的青海，引诱我军追击。”
契苾何力又大笑道：“殿下放心，如此简单的计谋臣岂会上当？倘若他真想佯装败北，这假败一不小心可就会变成真败了！”
“这些时日避战久了，也该出击一下，省得吐蕃人还真当我们打不过他们！而且，总要胜一场以安民心。”
见契苾何力如此说，李弘也就暂时宽了心，总归契苾何力没有被军功冲昏头脑就行。
在同李弘通过气后，契苾何力便军出了凉州城，阎庄也被契苾何力带走了。郭待封倒是留在了凉州城，避免被吐蕃人偷家。
当然，说是准备攻击吐蕃，但在实际作战中，契苾何力不可能喊个一二三就带人直接无脑去冲吐蕃人的营寨了。
战局形势远没危险急切到这种程度。
实际上，契苾何力领军与吐蕃对上之后，一连好几日都没发生大规模战斗，这回，唐军主动求战，反而是主动出兵的吐蕃人选择了退守营寨。
李弘留在凉州城，一如既往地每天巡视一遍城墙，风雨无阻。
偶尔李弘巡视完城墙还会在凉州城的街道上逛上一逛。
凉州作为汉时河西四郡之一，原名武威的凉州守着河西走廊的东边门户。
凉州城市井繁华，胡汉杂居。城池东西三里，南北七里。
这规模和长安城自然是没法比，但如今城中人多，即便是战时，也很热闹。
只是城中毕竟不比城墙上安全，内里难免有吐蕃人的奸细。是以李弘也只能穿着甲胄，于车驾之上远远地看着一个胡人半解衣袖弹琵琶。
李弘看着此间的热闹倒是想到了一首《凉州词》，只是其中“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诗句在现在未免显得不应景。
好吧，李弘承认，虽然他知道唐军以少胜多是常态，契苾何力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而今地利也在大唐这边……纵有如此种种，他还是忍不住担忧。
“殿下，不如臣派人去唤那胡人来为殿下弹唱几曲？”
李弘看了一眼说话的郭待封，摇头道：“不必，城中如此热闹，可见民心正安。”
话说在李弘见识过郭待封不再桀骜不驯的样子后，后者在李弘面前简直换了个人。
起初李弘想要来街上看看时，他便不假思索地就要派兵清街。
李弘可没有逛无人街区的爱好。
实际上，他连逛街都不爱，来此，只是为了感受一下民间烟火，平复一下心情罢了。
一直跟着李弘的苏玉儿对太子的心情有所把握，在当日回到住所后，苏玉儿对着李弘说道：“其实殿下不必过于担心前方战事。”
“吐蕃看似人多势众，然其中不乏老弱妇孺，真要打起来，其中精锐能有半数就不错了。”
“虽然这些老弱妇孺打起仗来，悍不畏死，亦不可轻视。”
李弘：……
这应该算是安慰吧。
虽然李弘没没怎么感觉被安慰到。
苏玉儿所说，他也有所了解。
在奉行军国体制的吐蕃，战败的代价很大，一是需要以战养战，就算战败后没有被饿死，武士阶层身份地位会在战败之后下降许多，至于奴隶阶层，能活着回去就不错了。
所以，吐蕃人承受不起战败的代价，打起仗来就算是妇孺也悍不畏死。
当然，最上面的老爷们就不一样了。吐蕃能在几十年内一统高原，并安抚住原吐谷浑的大部分部众，靠的就是拉拢老爷们。
这也是李弘观察到的吐蕃的弱点。
早在一二十年前，禄东赞就在吐蕃推行了牛腿税，即每个牲畜交纳四分之一的赋税。如此高的赋税压迫，高层与底层之间不可能没有矛盾。
有压迫，就有反抗。
但怎么利用，还需要合适的机会。
城内的李弘还在胡思乱想，而正在与吐蕃军对峙的契苾何力将心中对吐蕃那个名叫钦陵的统帅的重视程度又提升了几分。
单从营寨的修建和防御力量的安排来说，此人要么是个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老将，要么就是个颇具天赋的大将之才。而作为禄东赞之子的钦陵，显然是后者。
契苾何力清楚地记得，当初禄东赞出使长安，太宗皇帝就因爱惜禄东赞的才华而希望将之收归己用，只可惜被禄东赞婉拒。
现在的钦陵也是个大才，只可惜不能为大唐所用。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他了。
经过这几日的试探，契苾何力已经发现了吐蕃军的虚实。
平心而论，若是这五六万人皆是钦陵亲属的吐蕃军队，契苾何力可能还会头疼一些……但现在，其中半数是原吐谷浑人，虽与吐蕃合兵一处，但却被契苾何力发现了双方的隔阂。
这，就是契苾何力发现的机会了。
“黑齿常之听令！本将予你三千精骑，今晚夜袭吐蕃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