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凯迪拉克：一次拥有，便无法忘怀
郑硕脸上涌动着愤怒，愤怒被努力掩盖，依然可辨端倪。
她是恼自己没端住热汤碗？还是因为听到所长中标了上亿的项目才失手？
郑硕愤恨地咬了一下嘴唇，一回头，看到孙露娜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她明显愣了一下，很快笑了：“瞧我，笨手笨脚的，连碗热汤都端不住。”
孙露娜微笑着回应，小鹿眼睛里的失望却肉眼可见。
保洁阿姨带着工具进来了，地面很快被清洁干净。质量上好的乐扣玻璃碗，居然完好无损。郑硕将汤碗清洗干净，端着餐盒去了工位。留给孙露娜一个有腰又有臀，又瘦又肉的后背。
孙露娜低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四月的天，小孩的脸。
傍晚时分还霞光万道，小鸟啾啾从窗前飞过。等到八点多走出loft楼时，雨哗啦下起来。路灯照亮之处，雨道如密织的斜线，稠得让人失去冲入雨中的勇气。有的同事有车但手里没伞，依旧被阻隔在loft楼小小的遮雨棚之下。
孙露娜包里随时带把伞，她挤出等待的人群，撑开雨伞，准备去地铁站。
一个身影随之钻进来。
“借光。送我去停车场。”
孙露娜闻声，身子一僵，差点失手被风吹走雨伞。
雨伞明显失控。车彻及时伸手，扶正了伞把手。夜色掩映，使他握在她手上的手不那么显眼。孙露娜不想挣扎得太明显，只好咬着唇，强忍着不适，由所长带着她往地下停车库走。
每一幢loft楼都是单独存在，并不通地下车库。要走过一段不短的距离，在内街的尽头，那幢包罗万象的高楼之下，才通车库。
斜织的密雨很快打湿裤脚。孙露娜穿着阔腿裤，湿裤脚有些绊脚。车彻大步流星，又通过握着孙露娜的手握着伞柄，孙露娜不得不追赶的步伐显得踉跄。路上不时有人迎面走过，通过身型和装扮认出车彻，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语气不乏恭敬。
到了高楼雨篷下，那里同样站着不少等阵雨过去的同事。车彻松手，孙露娜转身即走。她往来时的路走，那个方向通地铁。不料，却被车彻勾住挎包带子。她挣不脱，反而引来一阵笑声。
车彻语气甚是磊落：“投桃报李，我送你到地铁口。”
孙露娜回头，小鹿眼睛已经露出求饶。车彻笑得冷静，毫不退让。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她是那个妥协的人。
“谢谢所长。”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等雨的人群，走向地下车库。
车彻大步往停车的地方走，并不回头看孙露娜。
孙露娜好几次想挑头逃跑，可惜少了那份不管不顾的勇气。又心存侥幸，觉得误会说开也许就疙瘩化开，以后可以像以前一样坦荡相处。
车彻遥控开车，回头看孙露娜。孙露娜的紧张肉眼可见，胆怯得犹如乱入野生丛林的家宠。车彻不由看笑。他好心地帮孙露娜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孙露娜的迟疑无处安放，只好跨步上车。车门“嘭”地关上。空旷的车库里，回声明显。孙露娜像受惊的猫咪一样，蜷缩起后背，两手无处安放。
一转头，车彻坐上驾驶位。
车灯照出两束光，照亮寂静的地下车库。
车彻开凯迪拉克。这是马吉宣传给她的。马吉对所长的凯迪拉克极为艳羡，痴迷到能背出凯迪拉克物语：凯迪拉克，为你加速人生，追逐梦想！凯迪拉克，驾驭未来，尽在掌握。凯迪拉克，一次拥有，便无法忘怀。
车彻开车既散漫又专注。顺着车库指示标志，卡迪拉克流畅地出了地下车库。前面不远处就是五角场地铁站。孙露娜手指地铁站的方向：“我就坐五角场站。”
车彻扭头看她一眼，轻笑出声：“你就这么怕跟我在一起？”
孙露娜不说话。她不想评价别人的道德观，但是可以约束自己的行为。
“我今天很开心，中标了一个大项目，想找人庆祝一下。”
车彻打方向盘，不商量地上高架，车子提速。雨夜，高架上的车并不算多。两侧的夜景从车窗流过。孙露娜闷声不响。
“我拿下一个上亿的订单。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是挺厉害。”不得不说，车彻所长在业务上很有冲劲。
“我还有更厉害的地方……你那天醉酒，大概没有深刻体会。”车彻朝孙露娜方向伸出手，孙露娜半低着头，头发挡住她的脸。车彻指尖滑过她脸庞，将她头发拢到耳后，看到她的表情后，忍不住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你的表情真扫兴。”
孙露娜倔强地杵着头，头发丝儿都写着不高兴。
那天醉酒的人其实是车彻。这才是更麻烦的地方。他认定他们之间发生过肌肤之亲。这是孙露娜有口说不清的地方，毕竟那一晚，摸错房间上错床的人是她。
“你女朋友知道吗？”
“啧。你说话也扫兴……可惜了这双漂亮眼睛和黄鹂鸟儿般的嗓音。看着我，把你刚才的那句话重新说一遍。”
孙露娜难以置信地瞪车彻一眼，小鹿眼睛里写满了匪夷所思和不掩饰的厌恶。
车彻眉头渐渐皱起来：“所以，你不是争风吃醋……你是真的厌恶我？”
孙露娜一个没忍住：“你怎么会想到我争风吃醋？我躲还来不及！我怕极了，怕被别人知道，怕别人议论。如果第一次是意外，还可以解释。知错不改，继续错下去，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不要做什么样的人！”
车彻猛地刹车在路边的紧急停车带。他松开领结，呼吸粗重，明显生气了，声音也变得冰冷：“你在羞辱我。我从不强人所难。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你下车吧。”
孙露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让她在川流不息的高架上下车？
车彻自己跳下车，绕过车头拉开孙露娜身边的车门，强行松开孙露娜的安全带：“下车。我的副驾驶位从不给心里没有我的女人坐。”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孙露娜也不好再赖在车上。
车彻甩上车门，往驾驶位走。走到车灯照亮的位置，回头，声音透着狰狞：“顺便告诉你一下，我的团队，也绝对不容心里对我不恭的人。等着被清退吧。”
一道闪电劈亮半个天空。接着，雷声滚滚自天边来。漫天黑地里卷过一阵风，同时卷来哗哗的豆大雨滴。
“伞！”尾音未落，车彻的凯迪拉克已经汇入车流。
从来不知道，雨滴砸在脸上，竟是这样疼。还好，包背在身上，电话也在。孙露娜泪水混着雨水往下落。雨水坠着衣服，沉重得迈不开脚。她造了什么孽，值得老天这样动怒惩罚她！
手才碰到手机，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是堂妹孙露圆。
“姐姐！”阿圆的声音无比喜悦，青春跃动的气息与走投无路暴雨中哭泣周身笼着沮丧的孙露娜正好相反，“我快要到站了喔。你会进站接我吗？”
孙露娜堪称声嘶力竭：“你自己搞定！搞不定说明你不配在上海生活！”
又一道闪电，近在咫尺，照亮哭得五官失控要多丑有多丑的孙露娜。
孙露娜都怕自己站得再直一些，闪电会直接劈她身上。
真是助纣为虐的闪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