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玄奘入长安
大明宫日光明媚，太液池上清风拂过，是难得的秋日暖阳。
李世民扶着凉亭栏杆望去，见得好些粼粼波光，水鸟翱翔，有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长安虽满目疮痍，却自有勃勃生机，赈灾救民之事已然安排妥当，故今天是李世民难得空暇。
他独自出神好一会儿，才有宫人过来禀告，他点点头，身后便有脚步传来又停下，李世民开口道：
“如何了？”
袁天罡弯腰作揖，嗓音低沉回道：
“李监正的遗骸已被送回岐州雍县，由乡人主持安葬，仪式简单，未有惊扰。”
李世民点点头，又沉默许久才开口：
“这么些年来，我赐他金银官爵也好，宝药资材也罢，他都只是平淡接下，唯有浑天仪修成的那日，才在他脸上见到几分喜色......”
李世民转过身，看向躬身的袁天罡，
“他若不入世，或许仍在山林之间逍遥修行，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袁卿，你说道之他可曾后悔？”
袁天罡本打算推脱只言不知，毕竟混在官场最忌讳就是多说，但他不由自主想起李淳风衍算推背图的一幕，迟疑开口：
“朝闻道夕可死，李监正应是不悔吧。”
李世民笑了笑，让袁天罡直起身来，又问道：
“那李无可有寻到？司天监正空缺，他若愿领去也是好事。”
扶龙一道虽不算玄门正途，但其修来的境界可不会有半点作假，司天监正一位，足以让好些炼神高修心痒难耐。
但袁天罡只是无奈摇头，叹道：
“那位如今道行之高，便是浑天仪也搜寻不到踪迹，不良人更是无从下手。”
这回答倒是在李世民意料之中，他对地府一行的记忆模糊，但那剑斩雷霆的游侠身影却极为清晰，李世民阅人无数，只是见上一眼便知晓其是个不喜拘束的性子。
可惜，此等人杰终究为不了我用......
这念头在李世民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又想起那十八地狱的惨状，不由皱眉道：
“经此一灾，百姓横死者不少，为抚民心，亦是为了不让死者魂灵遭受苦难，我欲在长安办场大法会，道之既然身殒，你且张罗张罗。”
李淳风身死，扶龙道人中修为最高者便是袁天罡，这些事宜交给他操持也是自然。
袁天罡却心中一震，此言李淳风生前曾交待过他，算是其最后遗愿，他便低声开口：
“臣精通斗法搏杀，但不擅渡人引魂，此事倒是有更好人选。”
“谁？”
“金光寺的玄奘法师。”
李世民思索几息，此人名声他还真有所听闻，据说天生一颗佛心，虽未修行，在辨经一道上已然胜过好些高修。
不过袁天罡也算是道家出身，竟会引荐和尚，此事倒是有些奇怪。
但李世民也无精力再论，便最后说了句：
“无论是谁，此事都要办得妥当。”
袁天罡应了声是，见得圣人又有些疲惫，识趣告退。
李世民回头看向太液池，见得飞鸟衔鱼，他心中舒缓不少。
......
玄奘有些饿，但更多的是头疼，他一向能挨饿，便是只喝清水也可几日无虞，毕竟在那些辨经大会上若就他一人闹着开饭，难免有些跌了寺中面子。
这事他小时干过，但听到有人以此讥讽法明长老，说金山寺竟以这种人当作佛子实在可笑，他便练出了挨饿本事。
可与那些高僧大德的锐利眼光相比，眼前这些孩童的祈求眼神更让玄奘无奈。
他只有一张干饼子，如何够三个孩子分呢？
左边那个瘦小得可怜，皮下肋骨亦见得分明，不知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给他是对的。
中间这个小女孩穿得还算整洁，但这般体面还来乞食，定然也是饿得心慌，给她未尝不可。
右边那个面上长着脓疮，甚至不敢与自己对视，想来此前受过不少白眼，若是不给他，其心中不知晓会有多难过。
玄奘先问道：
“这张饼不大，不如分成三份，你们一人一份可好？”
三个孩子一齐摇头，表示不愿均分。
若是那些高僧，此时就要劝说孩子们懂得分享利人利己了，但玄奘挨过饿，最饿时若有一张饼子在面前，他其实也不愿意让出。
故他自然也不会要求这些孩子懂什么大道理，又问道：
“贫僧去化个缘，你们在这里等上一会儿如何？”
三个孩子又摇头，他们也不愿等。
这就很难办了......
玄奘蹲下身子，看向这三个小家伙，一时左右为难，他自德州跋山涉水而来，一路上遇到不少惊险，虽是无有修为，但他运道不错，都是有惊无险。
不曾想到了长安城门前，竟碰到个让他踌躇的难题。
三个孩子显然更饿了，眼中似乎都要冒出绿光，玄奘心中一横，大不了他把饼子一口吞了，再带着他们去化缘就成！
他举起干饼，正要塞入口中，却听到一声温和嗓音：
“这些拿去吃吧。”
玄奘回过头，见到位身着月白色儒服的士子，后者从怀中掏出三个布包，内里都装了好些热气腾腾的馅饼。
三个孩子眼前一亮，一人拿走一个就立马远远跑开。
“怎个连谢也不说一声......”
那士子似有些无奈，摇头叹道。
“贫僧代他们谢过施主。”
玄奘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躬身道了一句，他抬起头来看清士子面容，不由一愣，这位施主为何看着有些眼熟，似是在哪儿见过？
那士子同玄奘对视，好几息后才笑道：
“我要的是他们的感谢，跟你这和尚有甚干系？”
玄奘来了精神，这是要辨经了？他没别的本事，就是话多，张口就道：
“施主舍饼，一解了孩童腹中饥饿，是功德之举，贫僧自然高兴，二是解了贫僧心中为难，是援助之举，贫僧更高兴，定然要道谢一番。”
“且施主舍饼，已有了行善之乐，强求他们道谢反而使此乐变少，何苦来哉。”
“又说......”
“打住打住！”
士子似是被讲得头晕脑胀，连连摆手让玄奘闭嘴，玄奘咧嘴一笑，这若是辨经，他就又赢了一遭。
但此次来长安还有重任在身，玄奘也没时间多讲，便欲跟这位好心施主道别，却听到后者再次开口：
“若是有人救了天下，天下却无人道谢又该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