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玉门眼，推背图
敖苍首次觉得自己运转道法是如此缓慢，千丈长的龙躯竟动弹不得，眼前此人明明已经濒死，他却如何也使不出最后一招。
李无勉强支起身子，看向铜剑上徘徊的三花道冕，这是他精气神所化，已经有了仙人道果，如何会心甘情愿离他而去？
李无咳嗽一声，吐出好些血块，他面上笑意更甚，调动体内最后一缕真气上行，道了一声：
“去！”
这是他的‘灵言’神通，此令一下，三花道冕化作一团精粹至极的灵机，彻底融入剑身。
曾经净明道的至宝‘斩蛟灵剑’，如今的‘灵净剑’，生出条条繁杂灵纹，剑身轻颤，鸣声清脆。
“不可能的，此世无人可再成仙，不可能的......”
敖苍茫然呢喃，眉心处生出一条白芒，迅速蔓延到数千丈龙躯，像是一条精准无比的中线。
这是李无以仙人道果换取的一道‘秋肺金’，剑气贯穿了整条真龙。
‘嚓嚓......’
先是苍黑鳞甲，随后是血肉经脉，再到巨大脏器，逐渐剥落，在半空中就化作黑灰消散
李无踩在龙首之上，平静与其对视，待到只剩半颗头颅时，敖苍似才回过神来，他开口道：
“你以为有了三花聚顶，便可在此世无虞？”
“呵......”
龙珠变得死灰，旋即碎裂，这尊活了千载，曾号‘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的真龙已然陨落，只有最后一句遗言尚在回响，
“你是变数，是转机，此刻已入了祂们眼中，李无，你挣脱不得的......”
晴空显露，艳阳当空，被敖苍以天下水势强行唤来的大洪极快消散，只留下一片百废俱兴的关中。
李无躺在云端，默默运转春四势，不出他所料，生死相依，灵净剑缠绕白芒与玄黄二气飞回，落入李无手中。
二气没入李无体内，感受到那仿佛万针刺扎般的疼痛，绕是有春四势安抚，李无脸上亦被疼得扭曲。
真气再次充盈周身，三丹田又缓缓结出三花，汇聚到李无天灵上方。
这次却无了何种登仙异象，李无只是静躺云上，看着云卷云舒，心中难得安宁。
却兀地心中一动，似有某种窥视之感，他侧目看去，竟又见到之前那座玉门，但与此前不同，此门开了小半，隐隐能见一只血红大眼。
眼中满是疯狂垂涎，李无只觉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再无心思享受登仙美妙，翻身而起握住剑柄，鼻中玄黄气吐纳不定。
不管来的是何东西，他从来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那血眼猛地退后，露出半边残破身躯，一只挂着血肉的骨爪就要探出玉门抓向李无，不料李无手下灵光一闪，一本泛黄卷边的书册自行脱离了他的小乾坤术，立在他身前。
书皮写着‘玉匣’二字，自行翻开，内里现出一座非洞天亦非福地的山峰，山腰间有个寻常山谷，山谷里有间朴素草庐。
草庐内的老人罕见地披上陈旧道袍，戴好发黄玉冠，他正了正道髻，随后推门而出。
随着老道步伐，玉匣记通书飞入那道玉门，玉门猛地合上，其内传来一道模糊怒吼，让李无气血翻涌，耳中嗡鸣。
可他已顾不上这些，驭着玄黄气就要跟着飞入门中，眼见玉门变得虚幻，他伸手猛地一抓，却只抓住一团飘渺云雾。
“许老头......”
李无茫然低语一句，随着三花聚顶已成，三丹田打通一气，他周身气度愈发玄妙难测，可李无只觉得心中空荡无比，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灵净剑亦有悲意，自行吞吐剑芒。
李无抬头看向铺满灿烂日光的云海，云雾翻涌，日光被揉成片片碎金，这是常人毕生难见的瑰丽奇景。
可此时已是黄昏。
......
风雨早停，雷声再也未闻，袁天罡坐在观天台边缘，心中百味纷杂，有死里逃生的侥幸，有未在圣人身侧的不安，还有对自己此前逼迫那剑侠的惭愧。
不，或许此时该称那人为剑仙了......
他亦是依仗龙气修行的扶龙道人，本就未历经明心见性一观，念头杂乱些也不奇怪，反倒是李淳风那般云淡风轻之辈，才是扶龙道人里的怪胎。
‘啪！’
笔杆落地声音传来，打断袁天罡思绪，他连忙回过头去，一时却不知说甚是好。
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已被填满，袁天罡年轻时为接近权贵，好歹也学过相面占卜之术，自然能瞧出其上有序陈列了六十卦象。
每象又有一图，一谶言，一律诗，袁天罡瞪大眼想瞧得清楚些，却只能见得一片混淆，一个字也瞧不清。
“天门乍现，人世气机便会乱上几分，我趁机往其中添了几笔，此时看来还算不错。”
李淳风转过头来笑道，他的凤眼龙眸不知被何物搅得稀烂，不断落下粘稠血珠。
袁天罡大惊，他一直都在此地，为何会察觉不到李淳风变成了这般模样？
“经此一役，李唐龙气算是安稳，一甲子后会有惊变，此变是好是坏我亦说不清，但随后的光景，可称盛唐......”
好些血沫溢出李淳风嘴角，将他喉管堵住再难开口，袁天罡连忙上前，以掌贴背渡过真气，却发现李淳风肉身早就成了一具空壳，能存活到现在完全是凭借强横阴神在硬撑。
“我一身道行勉强牵动赤霄剑，阴神本就快要散了，能画完此图真是赚大。”
这位素来不近人情的司天监正少有地开起玩笑，袁天罡却没回复心思，他虽与李淳风针锋相对许多年，但自觉算是惺惺相惜，又怎能见其这般死在眼前？
李淳风自顾自将画卷卷好，又从怀中掏出一物，转过身来，交到袁天罡手中，后者看了一眼，那是颗不起眼的小丹。
“我得异人授法之时，他还一并赐下此丹，其名‘草还’，似是某种灵果炼成，异人言：‘此丹能凭空增添百年道行，或长寿百载，但因母树枯萎，如今只可助人重聚阴神’。”
“异人还说我入世扶龙，定然落不得好下场，届时只需肉身假死脱壳，凭着此丹护持，亦能继续修行。”
“可惜我做了不该做之事，魂灵都只剩了半点，此丹已无用了。”
李淳风身子开始塌陷，如若点燃的蜡烛般渐渐融化，袁天罡一滞，颓然收手，只是将画卷丹药拿到手上。
“此丹，交给魏征，他就要拜相了，命相一道，我可还未说错过。”
袁天罡神色有些恍惚，那应还是李淳风初到圣人账下，曾断言魏征会做宰相，惹来好些道人耻笑，只因其分明是李建成的嫡系，如何能成为李唐宰相？
“至于此图，便帮我交给李无，算是当我赔罪，此图在他手中，我也更能放心。”
袁天罡木然点头，面前的李淳风模样可怖至极，唯有一张嘴还在张合：
“至于名字，死前得你献了番殷勤，真气炼得不错......”
“就叫‘推背图’吧。”
紫色道袍跌落在地，内里只有一滩泥水，将华贵道袍弄得有些埋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