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照白烟,鼍龙激欲
游神船队打鼓奏乐顺着涝河穿城,两岸的县人酒客们举杯驻足打望,笑语欢声萦绕在鄠县上空久久不绝。
日色渐浓,灿烂阳光照在楼船顶上神像,生出熠熠金芒。
船队在县城南停下靠了岸,岸边建了座神庙,门匾上只有一个‘酒’字。
由一老者带领,十来位精壮汉子以滑竿从楼船顶抬下神像,就要顺着一座石桥将其送进庙中。
李无吕才二人被一领头汉子招呼一声,钻进了船舱抱起酒缸。
这便是鄠县白日酒祭的尾声了,送神入庙,藏酒于库。
这些酒缸里装着的都是今年新酿,需要放到酒神庙地下的地窖,据说能沾染神气,使滋味儿更为美妙。
吕才一手提着一个大缸,心中苦闷再也按捺不住,又走近李无身旁问道:
“李兄,时机还未到吗?”
李无抱着酒缸站在船舱门口望向抬神队伍,他并未着急回复吕才,只是朝那方向努努嘴。
吕才顺着看去,只是见到那群汉子咬紧牙关,吆喝着号子抬着滑竿,有个老头在队伍旁不住洒些酒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吕才暗自皱眉,这景象并未有何不对,那些家伙里面虽有些炼精武夫,但怎么看也于鼍洁扯不上干系。
他正要再次发问,兀地眼中寒光一闪,望向那尊神像顶端。
只见在炽热阳光下,镀金的神像头顶竟生出缕缕白烟,白烟汇聚,种种奇异景象在其中不住变幻。
琼楼玉宇,仙苑奇葩,佳人倒酒,白鹤舞空......
还不待吕才看得仔细,那片白烟就已飞快散开,顺着涝河而上,向整个县城弥漫去。
“哈哈哈!无错!这就是蜃龙气!”
吕才大笑两声,话语中满是喜悦,他总算不用再扮作凡夫了。
李无伸手从白烟中穿过,只觉极为清凉,又夹杂着浓郁酒香,在这炎夏时节,凡人只需吸上一口就得飘飘然不知所以。
再往旁边看去,不出他所料,游神队伍里的精壮汉子也好,涝河边上的酒客商贩也罢,均身形摇晃,随后歪七倒八躺了一片,脸上挂着痴傻笑容,嘴里嘟囔不停,不知见到何种好风光。
李无心中却生出些不解,怪哉,这鼍龙弄倒如此多人是要为何?难不成都拿来吃了?
妖物食人,虽能添些道行,但更多只是为满足口腹之欲,毕竟百名凡人增补的道行不若一位炼精武夫,百位炼精武夫又比不上一尊炼气士。
食的人多了,灵性混杂难免还会影响自身神智,耽误正经修行,野路子的妖物不知晓这些,但鼍龙是泾河老龙的子嗣,后者能修成真龙,他应当明了此点才是。
李无正琢磨着此问,又听得吕才长啸一声,驾着一道清风飞向那神像。
“斩去鼍龙走泥丸,炼神大道始自开!”
“孽畜,便用你之性命贺我吕某得道!”
吕才御风离地数十丈,身上道袍猎猎作响,他语罢,手中变化繁杂道决,随后一条十丈有余的火龙从他口中喷出,张牙舞爪地扑杀向神像顶。
淳风观的山术道法以风火二者见长,吕才身为洞明境界的炼气士,可使出这道‘两味真火’,一味生于脐下气海,为‘下味民火’,一味生于肾脏,为‘中味精火’。
民火焚身,精火焚魂,这道‘两味真火’若是落到寻常中三楼的炼气士身上,后者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见得神像下还有好些凡夫,吕才又甩出数张明黄符箓,以指连点,唤来一阵凛冽罡风。
火龙乘着罡风,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猛地一头咬向神像头颅,其一身可怖气势未有半点外泄,足见吕才对自身道法掌握已是妙至毫巅。
旁观的李无也是连连点头,淳风观的‘罡风火龙’果真名不虚传,只此两术,镇杀那灞河伪神便不算难事。
只是可惜啊,李无心里微叹,吕才这一身本事用错了地儿。
却说火借风势,风助火势,那条火龙已将神像头整个咬碎,镀着的金粉也融成了汁水。
其中总算是冒出一颗萦绕白雾的透明水球,能有婴儿拳头大小,其在火龙焚烧之下灵光运转未有半点儿损伤。
“呵,这次总不是假货了!”
吕才冷哼一声,以他的见识自然能认出这是颗实打实的蜃龙珠,绝非水鬼刘洪手上的那颗假货可以比拟。
既然水火相克,吕才伸手一挥,罡风便透过了火龙,就要缠住蜃龙珠进行绞杀。
不料此时一道满是怒意的雄浑嗓音从涝河水下传出:
“好个贼道,打杀了爷爷我的手下还嫌不够,今日还敢坏我大计耶?”
话音未落,一条高大身影便钻出水面,只见其方面圆睛,卷唇巨口,头顶长有几根稀疏铁须,两鬓是朱砂色杂乱蓬胡,身披团花铁甲,手提竹节钢鞭。
正是那泾河老龙的九子小鼍龙,唤做鼍洁,此刻化作人身模样,他钢鞭一甩,炸出好大声响,又朝着吕才骂道:
“给那狗屁司天监几分面子,才打算放过你几人一遭,不曾想还是要来寻死,爷爷今日便成全你们!”
吕才见得此妖冒出头来,不惊反喜,收回罡风火龙环绕身侧,径直扑杀向鼍洁。
“好妖孽,且借你龙头一用!”
眼中见到那威风凛凛的年轻道人模样,鼍洁粗犷脸上讥讽一笑,那颗被闲置的蜃龙珠顿时灵光大放,好些白烟汇聚笼向吕才。
“贫道之心性,岂是幻术可迷!”
看着那些白烟生成各般美景,吕才大笑一声,以身下火龙将所谓金银满库,扬名天下,红袖添香等幻象烧了个彻底。
直到一副光景出现在他面前,终是让他手中道决一顿。
那是一位清逸仙人端坐云上,闲看白云苍狗,笑指沧海桑田,而这仙人的面貌,正是他吕才!
“狗屁道心,成仙之欲便不是欲了?”
鼍洁瞧着吕才身形停滞,不屑唾骂一句,随后甩出手中竹节钢鞭,将其身子捆了个结实。
他又回过头来看向楼船上的另一人,此刻却皱起了黑墨般的粗眉。
李无苦着脸咽下喉中酒水,今年新酿的还有些酸涩,但又不愿吐出浪费,只得如此。
“阁下身为龙种,不曾想手段这般狡诈。”
他吐了口酒气,对着鼍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