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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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扎根儿

还是这一年,冉殿凤当上了第8生产队的妇女队长。

以前,生产队只有队长、副队长、保管和会计,是没有妇女队长的。

1964年的时候,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山西昔阳的大寨村,就有郭凤莲当妇女队长的“铁姑娘队”,所以安皋镇就见样学样,每个生产队都设置了一个妇女队长。

这里,先说一下生产队配置的班子分工。

生产队和一个公司化的管理架构是差不多的。队长带头干活,队长有权决定干那块地,农闲时可以决定哪些人去出点生产以外的工。队里收获的各种农产品和生产资料,由生产队的保管管理,保管拿仓库钥匙。领取队集体的生产物资,需要凭会计的条子来领东西,会计是根据人头和工分来计算,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工分是队上的记分员,按照男女劳力和干活轻重制定的标准来记工分,而工分的标准是队长根据“队委会”的研究决定来掌握的。队长、副队长、会计、保管、记分员组成了生产队的“队委员”,一起研究根据生产队劳力的能力给予不同的天计分标准,比如牛板儿是12分(专业工种嘛,这个好理解),壮劳力10分一般劳力8分,女劳力6分,小孩2分或3分。

啥叫壮劳力呢?生产队收麦时节,全用长布袋装麦子,一满袋子是80斤,一个人用木锨把插到装满麦布袋下,抬高加把力,能攥着麦布袋直接扛到肩上的劳力,视为达到了“壮劳力”计分标准。

农村有句俗语,叫“面条不是饭,女人不是人”,指的就是按照生产队的计分标准,女人只顶半个劳力,和稀面条一样不顶饿是一个意思,慢慢就演变成为了一句俗语。

队长、会计、保管这几个位置,队长相当于总经理,保管、会计相当于出纳和会计。“记分员”不干农活,专门记工分,相当于办公文员。

在农村人眼里,这几个人就相当于领导层,队上设置了一个妇女队长,有的妇女队长就是兼职记工员。指望每一个妇女队长都能成为“铁姑娘”队长,是不现实的,有的就是当成生产队妇女、儿童工作的联络员,也有点当后备干部来培养的意思。

冉庄称呼人有很多不同于外边的叫法。比如“妞”和“妮”,外边都是指的小女子,一般是对晚辈的称呼,两种叫法没有区别。

冉殿凤的一个叔伯姑姑,就是“二瓦斗”的妹妹,姊妹们排行老五,冉殿凤就叫她五姑。她远嫁在紫山,有一次回冉庄娘家,带着她的三个孙女。三个女孩一个比一个漂亮,这五姑那时都有六十多岁了。

殿凤问那三个小女孩都叫什么名字?五姑说,大闺女就叫“大妞”,二闺女叫“二妞”,三闺女叫“三妞”,没名字。

五姑说,冉庄喊小女生,一律都叫“妞”,长大了才喊“妮”。

所以冉庄的社员,比较近乎的,也亲切地喊冉殿风为“大妮”。冉庄人把嫁到村里的媳妇除了叫婶子、嫂子,谈话之间就称呼她们叫“秀子”。

那年夏天,蓝营村的刘全亮支书,就安排冉殿凤和其他贫协的积极分子一起,到安皋镇参加贯彻学习全国“农业学大寨”现场会。

十月一日那天“国庆节”,在蓝营村党委支部里,冉庄的预备党员冉殿凤、白靖宇、刘满堂,一起正式成为了党员。

冉殿凤和白靖宇都小,刘满堂是一个忠厚老哥。

这里也介绍一下刘满堂。

1951年,全国“镇反”运动开始的时候,安皋镇驻蓝营的工作队多次到冉庄,去抓捕一个外号叫“刘一刀”的人。据说,刘一刀旧社会曾经跟着涅阳县的“卢大牙”干过,“刘一刀”手里有枪,还会撂飞刀作为暗器,为人警觉,看见生人就远远躲开,三米高墙两手一搭就飞身而去,所以工作队去了几次都扑了个空。

“刘一刀”侄子就是刘满堂,16岁,是个“土改”积极分子。工作队就给刘满堂发了一个手铐,明晃晃的。刘满堂在村里近门人跟前炫耀,说工作队叫他喊几个人一起去抓马营街的蒋老五。那时候抓人一般都是用绳子捆,手铐绝对是个稀罕物。于是就有好奇者戴上手铐,再用钥匙一一打开。“刘一刀”也很好奇,终于按捺不住上套了,手铐戴上就咬住胳膊不松嘴了。

刘满堂说钥匙认人,独独“刘一刀”的手铐不能打开。说着,工作队的人推开院门进来,把“刘一刀”带走了。

经过调查,“刘一刀”虽然也是穷苦人出身,但是身背好几条命案,很多受害人控诉时,用手里的锥子或缝衣针,将“刘一刀”身上扎了很多窟窿眼。

没几天,“刘一刀”就被工作队拉到冉庄西河洼,一枪崩了。

有句老话讲,“山东出响马,河南出蹚将”,旧时河南农村盖房起屋,多是土墙,土墙上抹一层泥灰,或者修渠修桥,抹的是一层“洋灰”,这种泥瓦匠的工种就叫“蹚匠”。这些人参加了土匪组织,就被叫串成了“蹚将”,更简单的叫法干脆直接叫“汤”。刘一刀就是个标准的“汤”。

刘满堂名字中有一个字与“汤”同音,侄子大义灭亲,所以外人就送他了一个外号叫“汤娃”。

“汤娃”这外号里藏着典故,不偏不倚,比狗娃、羊蛋正经、严肃。农村里喊岁数大的人前面加上个姓,后面加上个“先”儿,如白大先儿,袁大先儿,就是指代白家的和袁家的老头子。好多年轻人被喊成这娃那娃的,一喊就喊了一辈子。

“汤娃”也这样,干什么都是积极分子,但他没上过学,扎根在农村,自然外号比本名还要响。考虑到他在生产队以来的种种表现,所以这一年他也入了党。

汤娃在第8生产队的工种,是负责一头小毛驴的生活,也就是生产队驴车的驾驶员。

汤娃也不用同大伙一起下地,小毛驴夏天吃青草,冬天吃干草,又铡草又出粪,地里盘个红薯拉个菜,队里干部上村里去开个会,到安皋镇或马营街赶个集拉个肥料啥的,小毛驴的出勤率,比队上的老黄毽子高得多了。毛驴这些活,基本都是加班赶趟,而基本的业务,是磨面。只有驴套上磨的时候,双眼蒙上布,一圈一圈的走着。这时候,才是汤娃最悠闲的时候,他要么就是搬一把小凳子,嘴里巴塔巴塔地抽着旱烟;要么就是带着队长的指令,到各个家里去催收粮款。

汤娃不下地干重活,相当于公司办公室的综合后勤,总喜欢把自己抬得老高。他为人倒是正派硬整,干活勤快也不惜力气,就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人烦,也就没有人和他黏糊,最后也变成了一个老“光身汉”。

到了1965年,冉殿凤就担任了蓝营村的团支书和妇联主任,白靖宇就成了第8生产队的妇女队长。

冉殿凤第一年当团支书,在村里的工作,主要是参与组织了蓝营村的剧团,组织学习农业学大寨,也主导冉庄组建了一个剧团,其他的都是村里边的日常工作。

安皋是一个传统戏曲乡镇,这里的人们自古就盛行曲剧和大调曲子,别看貌不惊人的这些农民,闲来都能随便哼唱几个小段儿,比如第8生产队的“牛板儿”冉保民,解放前就是冉庄剧团的“总教习”。

牛板儿这活,体力上虽没有其他农民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辛苦,但其实还是挺熬人的。上工前要把梨、耙、梭头、笼头这些农具和耕牛的装备装上拖车,收工还要把这家伙什一一收归仓库,牛的一日三餐也得牛板儿料理。驾牛不比驾车,无论犁地、靶地、播种,牛走多远,人就得跟着走多远。晚上,牛固定栓在一个地方,但晚上不能让牛卧在自己的屎尿堆上,平时牛屋里的牛粪得攒着,攒成堆了往地里施肥。“牛板儿”那时候是个技术活,但在生产队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最主要的是晚上还得牛屋值夜班呢。冉保民是个好牛板儿,他喊“打打”,或者“咧咧”,一对老牛就齐步往左或者往右,老牛呼哧呼哧冒着白气,他说“走咧”,那一对儿老牛就无可奈何地继续犁地。

冉殿凤刚开始,弄不清楚冉庄谁会唱戏,见着冉保民一了解,村里谁能唱红脸,谁能唱黑头,谁能唱青衣、老花旦,冉保民门清。

保民说:“大妮,你只要支持,咱冉庄,那些旧社会的老班子人都在,司鼓的,拉大弦子的,我一喊保证他们都来,很多人家里都有乐器,咱再喊点想学唱戏的后生,剧团不就办起来了嘛。”

于是,农忙过后的夜晚,组建起来的冉庄的剧团,也热热闹闹地演练起来了。

到了1966年以后,以前的旧戏,就唱的少了,相反,一些适应革命形势的新的戏曲和唱段就应运而生。比如:

学大寨,

嗨!要大干,

千军万马齐参战。

学英雄的大寨人,

走英雄的大寨路,

大寨红花遍地开,

大寨精神传万代。

……

很多年轻人也不会唱,就得现学。有时候,冉殿凤也参加向安皋镇的大剧团的老师们学习。有空的时候,也在冉庄将现学的唱段,再转教给冉庄剧团的群众社员。